山並不高,山路顯然是之前來探路的下人專門砍削樹木踩平造出的,僅能容兩人並肩而行。
桓雲澈身材頎長,容貌清俊,紫羅袍在風中輕輕飄拂,更顯出他優雅的姿態。
楚離月一身素白衣裙,步履輕盈,眉目明豔,唇角含笑,輕輕走在桓雲澈身邊。
前方和後方都有數十名侍衛開道防護,兩人並肩走在隊伍之中,看起來真是一對神仙眷侶。
至少,在楚明月的眼中是這樣。
楚明月坐在山頂的一棵大樹下,春日的陽光毫不吝嗇地投射下來,將她頭頂上的樹葉照得幾乎透明,連葉子上的脈絡也看得分明。
一身淺碧衣裙的少女坐在樹下泛著淡綠色澤的空間裏,仿佛和周圍融為一體。
但是她圓圓的小臉,在看見並肩而來的一男一女之後,就變得蒼白起來,仿佛受到了重大的打擊。
“離月姐姐,你是來向我示威嗎?”楚明月絞著手指,神情淒楚,聲音都在顫抖。
“明月妹妹何出此言?”楚離月笑得十分和煦,仿佛什麼也不知道,“殿下邀我一起上山來賞玩春景,這和示威有什麼關係?”
楚明月也是一時衝動才問出這樣的問題的。
楚明遠和龐夫人都覺得讓她假死換個身份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因為她所做的一切根本瞞不過族老的鑒真玄鏡,與其到時候被揭發出來她用邪法吸取楚離月的玄珠、殘害手足而被處死,還不如當機立斷放棄這個鎮國公嫡女的身份。
可是楚明月怎麼會甘心?她之所以從小就跟在楚離月身後,開始隻是想和楚離月處好關係得到好處,後來就開始把那個清俊溫柔優雅多情的少年放在了心裏。她做了那麼多,費了那麼多心思,好容易才把楚離月擠開,牽到了殿下的手,得到了他的愛憐!她怎麼甘心就這樣放開?
如果殿下願意娶她為正妃,那些族老會的老頭子們還敢對她不敬嗎?有了殿下的庇護,她哪裏還用得著假死?放棄鎮國公嫡女的身份,就等於放棄她執著已久的晉王妃寶座!她不甘心!
在她想來,憑著桓雲澈在鎮守山對她的溫柔憐惜,憑著她現在的鎮國公嫡女身份,桓雲澈答應她的可能還是很大的。畢竟,之前如意居那夜的事件,她也聽母親說了,其實是桓雲澈背後指使的結果。那麼,桓雲澈想要和楚家聯姻,最適合的對象當然就是她了。
帶著幾分信心幾分忐忑,楚明月早早就來到了約好的地點等待,可是她沒想到,等來的居然會是並肩而來的桓雲澈和楚離月!
那一瞬間,楚明月幾乎以為楚離月早就知道了她的處境和計劃,所以才會和桓雲澈一起來看她的笑話,向她示威,報複她之前的所作所為。
可是問出問題之後,她才想到,楚離月根本就不應該知道自己要假死,更不會知道自己約桓雲澈來此才對。楚離月應該真的隻是碰巧和桓雲澈一起來山頂看風景罷了。
楚明月慢慢站了起來,她原本就嬌小玲瓏,這些日子身受重傷更是日漸憔悴,腰身細得不盈一握,看起來楚楚可憐。
“見過晉王殿下。”楚明月用帶著哀傷和眷戀的眼神看了桓雲澈一眼,就屈身下拜,淺綠色的衣袂在山風中飄舉,看起來瘦弱得好像要隨風飄去一般。
桓雲澈臉上帶著溫柔而矜持的微笑,伸手虛扶了一下:“明月妹妹不必多禮。”不等楚明月欣喜,他就輕輕將手收回,負在身後,對楚離月說道,“離月,此處位置頗佳,既可遠望潛龍江上遊奔騰湍急,又可俯視其下遊平緩從容,不如就在此處駐足一觀?”
楚離月並不想配合他表現出兩人重歸於好的姿態,但是又想刺激一下楚明月,讓她感覺一下原主所曾經遭受的痛苦。所以她隻是冷冷地“嗯”了一聲,就自顧自轉身登上了山頂的一塊大石,遙遙眺望起來。
侍從們連忙將隨身攜帶的東西拿出來,找方位、鋪地毯、擺桌椅,燒水泡茶,一個個忙得不亦樂乎。
桓雲澈臉上帶著溫柔深情的笑容,雖然沒有靠近楚離月,但是眼神卻從未從她身上離開,一直用一種寵溺的眼神看著楚離月的背影,這讓站在大樹下的楚明月瘦小的身子不禁顫抖起來。
是了,當初桓雲澈放棄楚離月選擇她,是因為楚離月失去玄珠變成了廢人,現在楚離月再次開竅,而且還再次引發了天生異象,人人都說楚離月前途無限光明,成為像戰神大人一樣的強者指日可待,桓雲澈再次改變主意也是很自然的。
楚明月的侍從官連忙上前扶住了她,輕聲說道:“小姐,這裏風大,你病體未愈,經不得這麼長時間的風吹,不如我們先回去吧。”
楚明月靠在侍從官身上,滿眼哀戚地望著桓雲澈,期望他能夠像之前在鎮守山那樣轉頭給她一個含情的微笑。可是桓雲澈卻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她的心聲一樣,目光柔和地注視著背對著自己的楚離月,根本沒有一點兒回頭的意思。
楚明月的臉色變幻不定。
過了一會兒,她才垂著頭來,輕聲對著侍從官說道:“我們下山去吧。”
侍從官一直繃緊著身體,生怕她做出什麼不妥的事情,現在一聽要下山,立時鬆了一口氣。兩個侍從官指揮著眾人收拾東西,兩個侍從官扶著楚明月,一路靜靜悄悄地下了山。
楚離月給身邊的楚念之使了個眼色,楚念之微微點頭示意會繼續讓人盯著楚明月。
春日陽光明媚,山下江水滔滔,兩岸春意盎然。從山頂向下看,無數穿著各色鮮豔春衫的人群散落在原野之中,隱隱還能聽見一些笑鬧之聲。
楚離月在山石邊的地毯上坐了下來,旁邊的侍從連忙斟上一杯茶水端了上來。一直站在遠處旁觀的桓雲澈也從容地走過來,在地毯上跪坐下來,侍從也奉上一杯熱茶。
雖然楚離月剛才根本沒回頭看過一次,但是楚明月的眼神和表情卻早被她用神識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就是楚明月試圖搶奪楚離月的未婚夫,現在落得一個過河拆橋被人拋棄的下場,偏偏楚明月那副哀怨的模樣,簡直好像是她搶了楚明月的未婚夫一樣。
桓雲澈不值得搶,不過楚明月的表情好歹也算是她替原主收回來一點利息吧。
“此處視野真是極好。”桓雲澈臉上不再是粘膩的笑容和深情,目光落在遙遠的山下,看起來倒是有了幾分俊雅。
楚離月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她不是原主,不管他現在表現出什麼麵目,對他都毫無興趣。
斜靠在一旁的山石上,侍從們早就體貼地用各種軟墊鋪出了合適的角度,楚離月看著手中的茶杯,覺得此刻如果是清輝在此,而且手中又是一杯美酒的話,一切就完美了。
想到清輝,楚離月的嘴角抽了抽。那人那天居然那樣,然後就跑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如果不是每天晚上都能感覺到他傳遞過來的意識平和溫柔的話,還真以為他心虛地落荒而逃,不敢回來麵對她了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個明明早就能夠化作人形的大男人,偏偏還要每天用一個小奶虎的模樣來博取愛憐,讓她走到哪裏抱到哪裏,到底是為了躲避仇人還是為了別的,現在想想真不好說了。
桓雲澈轉過頭,看著明顯在出神的楚離月,目光閃動,不知道在想什麼,竟然也沒有說話。
午飯是在江畔的草地上用的。桓雲澈雖然留戀不舍,但還是不得不在午飯後陪著兩個越家的朋友去另外一邊的越家營地去了,楚離月也得到了暫時的安寧。
隻是這安寧的時間並不是很久,楚明月就來了。
楚離月正在帳篷中小憩,就聽見楚明月在外邊如泣如訴地請求著:“求求你,讓我見見大姐姐吧,我知道大姐姐對我有誤解,可是我真的沒有害過她啊!”楚明月的侍從官也在邊上一個個哀聲乞求,請守在帳篷門口的護衛入內通稟,請楚離月給自家小姐一個辯解的機會。
可惜她們遇到的是戰神衛。
戰神衛心如鐵石,得到小姐休息不見任何人的命令後,就完全不管楚明月是什麼身份,直截了當地斥道:“小姐正在休息,概不見客。”
楚明月幹脆撲通一聲在帳篷門口跪了下來:“離月姐姐,你不肯見我,還是懷疑我害你嗎?我,我,我真的沒有啊,你如果不相信,我就跪死在這裏好了。”她跪在掩麵哭泣,看起來十分可憐。
冷下了目光,楚離月嘴角泛起冷笑,威脅桓雲澈不成,又拐回來算計她了?
她躺在榻上,懶洋洋地說道:“讓她滾遠點哭去,下次再近帳篷十丈之內,殺!”
戰神衛和楚明月都聽到了這句話,楚明月臉色劇變,不敢相信楚離月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戰神衛卻是以忠誠執行命令為標準的戰鬥人員,聽了楚離月的話,兩個戰神衛在麵具後麵的眼睛立刻冷厲起來,目光像是鷹隼一樣盯在了楚明月身上。
“請!”兩個戰神衛長槍一指,森冷的殺氣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
楚明月臉色發白,口中說道:“姐姐,你怎麼這樣絕情……”沒等她說完,一陣銳風掠過,漆黑的長槍已經擦著她的肩頭釘在了她背後的草地上。
一縷鬢發打著旋兒慢慢飄落在地,楚明月感覺到自己耳朵火辣辣的痛,不用看也知道,是被對方的長槍帶出的鋒銳所傷。
看著兩個戰神衛冷酷的目光,楚明月雙腿發軟,差點趴在了地上,他們是真的會殺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