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鴿子乃是靈寵,那鳥雖其貌不揚,卻是有靈性得很,它不需要籠子,也從來不會亂飛,更不會迷失走丟。
“小鴿子……沒有了?”喬木壓低了聲音問木蘭。
木蘭皺眉,遲緩的點了頭。
昨夜裏,承乾殿發生了什麼事,她們並不知情,但看今日情形,卻也不難猜測……必定是慘烈至極。
娘娘還能活生生的站在這裏,似乎已經是僥幸中的僥幸。
陸錦棠如入定一般,神色木然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站了許久許久。
連木蘭這樣的習武之人,都覺得要站的渾身麻木了,她卻仍舊不動。
“娘娘……”
“我的針呢?”陸錦棠問。
“娘娘打算如何行針?”木蘭擔憂問道,連病症都沒診斷出來,娘娘就要貿然行針?
陸錦棠皺了皺眉,“如何行針呢?”
她不是回答,出口竟然也是問句。
這不由讓木蘭臉上的擔憂更濃。
外頭的太醫商量半天,隻開出了一個清熱的尋常方子,便再無良策。
木蘭做主,又把紫陽道長請了過來。
紫陽道長看了玉玳的樣子,立時就說是“癔症”。
“和癔症不同。”陸錦棠低聲說道,頗有些有氣無力的。
紫陽道長貼了一張符籙在玉玳的胸前,藏於衣服裏頭。
可是玉玳的情形,卻毫無轉機,仍舊躺在那裏,雙目緊閉,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亂轉。
陸錦棠陪在兒子身邊,心裏卻還惦記著承乾殿躺在哪裏一動不動的人。
她恍如失了心魄一般。
即便在她死了,化作遊魂的時候,她也未曾經曆這般的絕望。
“把玉玳帶去承乾殿吧。”陸錦棠呆呆的說。
木蘭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憋悶難受,她上前要抱起二皇子。
陸錦棠卻已經自己把玉玳抱在了懷裏。
“娘娘,叫婢子來吧。”木蘭說。
陸錦棠卻搖搖頭,“沒事,我來。你們照顧好玉琪和沈家的小姑娘。”
說完,她便坐上了轎子,安安靜靜的往承乾殿而去。
木蘭憂心忡忡的看著她的背影,她到底是不放心,交代了喬木以後,她也追在後頭,跟去了承乾殿。
娘娘也許是瘋了!
木蘭轉過屏風的時候,竟瞧見娘娘把二皇子,放在龍榻上,就挨著聖上而放。
她還叫父子兩個的手握在一起。
聖上的手分明已經冷硬了,二皇子柔軟的小手搭在上頭,顯得那麼怪異。
“娘娘……”木蘭小聲輕喚。
陸錦棠把手比在唇邊,“噓——別吵。”
木蘭忍了整整一日的眼淚,唰的就下來了。
娘娘還是承受不住,變成了這樣了嗎?
陸錦棠坐在龍榻邊上,安安靜靜的看著床上的父子倆。
她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淚似乎已經流盡了,擔憂和焦急也藏匿不見了,留下的似乎隻有不變的麻木。
木蘭退到外殿,看著殿門口的兩盞長明燈,默默的擦著臉上的淚,望著燈火一跳跳的發呆。
父子倆緊挨著,躺了一夜。
陸錦棠坐在床邊上,看了一夜,一眼未合。
木蘭就在外頭,守著他們,守了一夜。
與東方天際,那朝陽的亮光一起來臨的,還有宮宇之外吵吵嚷嚷的聲音。
木蘭一個激靈,從地毯上站了起來,她提步走到殿外,“這吵嚷的聲音,是從哪兒傳來的?”
她伸手抓住殿外的一個神色匆匆的小太監,又問了一遍。
那小太監為難的說道,“還是那些鬧/事的使臣。昨日已經在太極門外鬧了一天,今日一大早的又鬧到明德門了。”
木蘭不由皺緊了眉頭,顏鈞已經死了,使臣卻揪著不放,說他是胡人,定要朝廷交出他來。
朝廷若是交不出,他們就好借此興兵作亂,趁火打劫,在秦雲璋已經……來侵吞大夜朝的好處。
“昨日聖上未曾露麵,內閣也安靜無聲,隻有聖上退位的消息暗中有傳,”太監看了眼承乾殿的門,小聲說道,“估摸著那些外使,也是想借機試探。看看退位之說,是不是真的。”
木蘭皺緊了眉頭。
她打發小太監離開,遲疑一陣,轉身進了殿。
陸錦棠仍舊在床邊坐著,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
“今夜就該離開了吧?”她聽見木蘭的腳步聲,緩緩問道。
“娘娘,您聽到了嗎?外使在趁機作亂呢!您現在可不能倒下,還有許多事情要等你處理呢!”木蘭急聲說。
陸錦棠笑了笑,“何需我處理呢?雲璋已經交由內閣了,今日新帝就會繼位,這是對新帝的一個考驗,若是新帝連這點麻煩都處理不了,日後還怎麼治理大夜朝?”
木蘭抿嘴看著她,她臉上分明帶著笑,為何還是給人一種麻木心死的感覺?
“娘娘……”
陸錦棠閉了閉眼,“木蘭,我現在什麼都想不了,我連自己的兒子都救不了,他一直發著高熱,我給他推拿穴位,卻無法退熱。一個連自己兒子都救不了的大夫,她還能做什麼事呢?”
“娘娘您……”
“今晚離宮,悄悄趕去帝陵。”陸錦棠說道,“你告訴廉清,讓他準備好人,隨行護送。雲璋這一路走的很辛苦,臨了,別叫人再吵了他。至於玉玳,待雲璋安葬之後,或許他就能醒過來了。”
木蘭遲疑的看著她,“娘娘為什麼會這麼說?”
“玉玳的小鴿子,是他的靈鳥。不說說靈寵和主人之間是心意相通的麼?”陸錦棠緩緩說道,“小鴿子和雲璋一起走了。我琢磨了一夜,覺得,也許隻有雲璋安葬之後,玉玳和小鴿子的契合才能完全斷開。到時候,玉玳也就能醒了。”
木蘭張了張嘴,又緊緊閉上。
縱然她覺得娘娘這個說法裏,似乎漏洞百出,且沒有任何佐證,隻是娘娘的憑空猜測。
但如果這猜測能讓娘娘心裏好過一些,還揣著一絲希望……那就把她說的都當真,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