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道長拿起桌案上的一疊紙,去研究如何把這些變化的符籙,疊加畫在一起。
秦雲璋一直默不作聲的看著她。
陸錦棠把他的手,從她肩頭拽下來,“別這麼看著我,我到這世間走了一遭,遇見了你,和你一起經曆那麼多,還跟你有了玉玳……我一點兒都不遺憾。這一輩子,如此豐富,酸甜苦辣,都嚐遍了……”
她明明是笑著說的,怎麼笑著笑著,就留下了淚呢?
秦雲璋抬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我答應過你,要帶你遠離朝堂,我們都不再為旁人操心勞神,我們去過閑雲野鶴的生活,去遊曆山川。”
“人不能太貪心。”陸錦棠笑著握緊了他的手,“也許上天給我的使命,就是讓我來到這裏,把這世間變得跟以前不同,不受閻羅的喜好,掌控人生死,我責無旁貸呢。”
秦雲璋抿唇看著她,他深邃的眼眸裏,是她清晰的倒影。
“把孩子們叫過來吧,我和他們玩兒一陣子。”陸錦棠語氣輕快的說道。
秦雲璋卻無論如何都輕快不起來。
她這般,就像是臨終的告別一樣,他不喜歡,一點兒都不喜歡!
如果閻羅是強權的統治者,是生死的掌控者,既然要讓這世間脫離閻羅的掌控,為什麼還要讓她受死呢?
她生死的決定權,不應當在閻羅那裏!
陸錦棠與玉琪玉玳,還有沈家的那個女娃一起玩兒的時候,秦雲璋一直坐在一旁,不置一詞的看著他們。
孩子們玩兒的很開心,她也亦然。
她背著玉玳,在承乾殿的大殿裏玩兒“跳房子”,早把宮中的儀態規矩,丟到姥姥家了。
她還叫人弄來了黃銅小火爐,跟幾個孩子圍坐在火爐旁,烤宮中的酥梨,黃皮大梨。
滿殿都是烤熟的梨的清甜香味兒。
她就那麼盤腿坐在地上,跟孩子們分梨吃。
分離,分離……
也許這真的是他們最後一次,一起撒歡了玩兒,圍坐一起吃梨了……
秦雲璋好看的眉頭驟然一凝,他豁然起身,闊步走出殿外。
“爹爹去哪兒?和我們一起吃梨呀?”玉玳嚷嚷。
秦雲璋卻腳步不停,他走的很快,腳下生風,玉玳的話音落地,他人已經不見了蹤跡。
孩子們玩兒累了,被嬤嬤帶走哄睡。
紫陽道長已經用黃紙朱砂,畫好了真正的符籙。
陸錦棠似乎能看到符籙攤開時,上頭閃過的粼粼金光。
“娘娘要開始學習倒畫這符籙了。”紫陽道長緩聲說道,“一定要記熟,到時候一旦開始畫,就不得停頓,必須一氣嗬成,不然功虧一簣,還要重新來過。但時間卻極其有限,您明白麼?”
陸錦棠重重點頭,“明白。”
兩日的時間,陸錦棠一個完全沒有基礎的人,須得把這符籙倒畫的手法熟稔於心,才能在到時那緊張危機的關頭發揮作用。
她不會用道法加持,紫陽道長說,叫她到時候靠著玉玳的靈鳥,可彌補不足。
隻是倘若她失敗,靈鳥就會被閻羅利用,成為打通兩界之門的利器,屆時他就可以在兩界之間任意往來。曾經對他權利的製約和束縛都變得形同虛設。
陸錦棠抿嘴點頭,“我真是肩負重任呀?”
她調侃的笑了一聲。
紫陽道長扯了扯嘴角,卻是沒能笑出來,“娘娘……此次一別,有生之年,再無相逢之時了,娘娘可有……什麼要交代的?”
陸錦棠看了紫陽道長一眼,緩緩搖頭,“沒有。”
紫陽道長皺著眉,欲言又止。
陸錦棠也不理他,低頭看著那符籙,專心練習倒畫。
“前些日子,沈家家主還給老道寫信,詢問關於……”
“道長,你瞧我畫的對不對?”陸錦棠揚聲打斷他的話。
紫陽道長閉上了嘴,未說完的話也都咽回了肚子裏。
過了一陣子,他才緩緩說道,“沈太守問老道,他家女兒,在宮中過得好不好,可曾給娘娘添亂了?”
陸錦棠閉目輕歎,睜眼時,她已是滿臉笑意,“沈家小姑娘挺好的,就是愛粘著玉玳,這倒也好,叫玉玳有做哥哥的自覺,懂得照顧小的。”
殿中再次安靜下來,除了她的手指摩挲在紙麵上的聲響,再無旁的聲音。
隻是叫陸錦棠奇怪的是,她忙著學習倒畫符籙之時,秦雲璋也忙得很,一直到深夜才回來,次日天不亮他就又離開了,也不知他在忙著幹什麼?
陸錦棠覺得,再過不多時,兩人就是長久的別離,雖說她已經不懼死了,可生死離別前,兩個人不是應該更多的處在一起,珍惜這最後的光景嗎?
他忙忙碌碌的,難道是在處理國事嗎?
陸錦棠練習符籙的間隙,不由扶額,男人和女人的腦回路大概真的是不同吧?
月盈之夜來臨之前的兩個晚上,承乾殿平靜無波。
兩日夜的平靜,叫月盈之夜更顯緊張。
天色剛暗下來,距離子時還有很長時間。
陸錦棠和紫陽道長卻都已經準備就緒,格外緊張。
陸錦棠與秦雲璋,及幾個孩子一起用過晚膳之後,便叫人送三個孩子離開,不但要離開承乾殿,而且要去到離承乾殿盡可能遠的地方。
她本想與秦雲璋說幾句悄悄話,作為臨別之言吧。
可他竟主動要去送孩子離開。
陸錦棠看著他,笑著點頭,“也好,你在孩子身邊,我就可以安心,無後顧之憂了。”
秦雲璋未置一詞,隻是臉色極其難看。
連承乾殿外頭的宮人,都被驅散,大殿裏外顯得格外空曠安靜。
紫陽道長又與陸錦棠說道,“他一來,老道的銅鈴就會響,屆時,老道一張符籙貼下去,這個陣型就成了。他被困在陣中的時間隻有一刻鍾!這一刻鍾之內,娘娘必須畫完符籙,打開法門結界!送他回去,否則……”
“我知道。”陸錦棠無奈的看著他,“道長您已經說了不下五十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