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動手打了顏鈞,但他仍舊給了顏鈞自由,他沒有轄製顏鈞,乃是因為他還相信——相信顏鈞能讓鳳棲宮裏的那個陸錦棠蘇醒過來。
轎子裏的陸錦棠不由著急,她本尊就在這兒坐著,裏頭床上躺著的那個不醒來還好,若是真醒過來,誰知道又是哪兒的孤魂野鬼?
她急急的扯了扯他的手指頭,看著他的目光裏有切切之意。
可秦雲璋的眉宇卻一絲不能舒展。
“你要的是陸錦棠的肉身,還是靈魂?”陸錦棠吃力的在他手掌心上寫著。
這一句話,有些長,筆畫多又複雜。
她不知他能不能看懂,寫完,便仰著臉,眸色凝重的盯著他。
閻羅受製於顏鈞的肉/體,所以秦雲璋拿下顏鈞,把他關押起來,他們才不至於一直落於被動的位置。
“快呀!”陸錦棠寫完,用指尖在他掌心猛戳了幾下。
“來人!”秦雲璋沉聲低喝,“把顏鈞給朕——拿下!”
宮道上的太監侍衛全都愣了。
被兩隻鳥獸撲倒在地的顏鈞也頗為意外。
他被人從地上拽了起來,目光狐疑的盯著那頂轎子,“聖上怕是糊塗了吧!該不會是被什麼女鬼迷了心竅?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如今有‘美人’相伴,便連皇後娘娘的生死安危都不顧了!”
秦雲璋麵色黑沉,顏鈞的字字句句都像是利箭,又準又狠,正紮在他的心頭上。
“聖上若是今日拿下了顏某,那顏某也說一句實在話,”顏鈞清了清嗓子,“皇後娘娘勢必不能醒過來,必定死在這鳳棲宮裏!”
秦雲璋低吼一聲,如同被觸怒的雄獅,他身形一閃,快如閃電,緊緊扼住顏鈞的脖子。
他手如鷹爪一般,瞬息之間,顏鈞的臉都憋得通紅通紅。
顏鈞伸手拍打他的手臂,使勁的撕扯他的手。
可秦雲璋的手硬如鋼鉗,“錦棠若有事,朕叫你,叫顏家,叫整個月氏來陪葬!”
說完,他才倏而送了手,讓人把顏鈞給押入牢中。
陸錦棠在轎子的窗戶裏,看見顏鈞盯著轎子,碧色眼睛裏流露出那一股子狠厲之氣。
秦雲璋腳步沉沉的緩慢走回,他屏退了眾人,宮道上不多時就安靜下來。
靜悄悄隻有風吹拂過轎簾的聲音。
“你可以下來了,這裏沒有旁人。”他聲音低沉,音線好聽,可嗓音裏的悲戚之意太濃。
惹得人耳朵都跟著憂傷起來。
陸錦棠步出轎子,抬眼看著她再熟悉不過的鳳棲宮。
仍舊是高門闊宇,可是幾步之遙,卻像是隔了一輩子又一輩子。
她皺眉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劃拉著寫道,“破陣。”
秦雲璋眯眼看她,“要破了顏鈞布的陣?”
陸錦棠重重點頭。
秦雲璋看著她的眼神裏,卻充滿了懷疑,“顏鈞說,這是鎖魂陣,為了讓錦棠的魂魄,不離開她的肉身……”
他話未說完,陸錦棠便十分受傷的看著他,並指了指自己。
他的錦棠在這兒呢!因為這個“鎖魂陣”她的金蠶都不吐絲了!他還要聽信那個奸詐狡猾的顏鈞的話?
她滿目哀戚。
秦雲璋聽不到她的話,卻看得懂她的神色。
她又用樹枝在地上劃拉著寫,“請紫陽”。
紫陽自然是指紫陽道長,她無需寫完,秦雲璋也能夠明白。
他抿了抿唇,提步離開宮道,去吩咐人,“請紫陽道長來。”
不論要不要破陣,請紫陽來看看顏鈞布下的這個陣型,都是理當的。
陸錦棠站在空曠的宮道之上,抬手撫/摸著冰涼的宮牆。
曾幾何時,她昂首挺胸的走在這宮道之上,前呼後擁好不氣派。
可如今,她卻要孤零零的站在這裏,連人都不敢見……還真有點兒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感覺。
她咧著嘴角,無奈輕笑。
“錦棠……”秦雲璋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她側臉看他,這廝!終於認出來了?
“你笑起來的樣子,與錦棠真像。她既生氣又無奈的時候,不會哭,她會這麼笑。”秦雲璋緩緩說道。
陸錦棠伸手扶額,什麼叫像?她就是,好不好!
紫陽道長來,陸錦棠又躲進了轎子裏。免得這道士還沒弄清楚她是誰,就把她當妖孽給收了。
秦雲璋問紫陽道長,如今這陣法是什麼陣,有何效用。
紫陽道長在鳳棲宮裏裏外外轉了幾圈,才捋著胡子說,“此乃鎖魂陣。”
“有何效用?”秦雲璋的語氣有些急。
“鎖魂陣,顧名思義,就是鎖住即將散去的魂魄,把魂魄禁錮於肉/體之內……就像是大夫治病,用藥吊著病人的一口氣,不讓立時就咽氣一樣。”紫陽道長捋胡子說道。
秦雲璋眯眼,猛地將臉轉向那頂轎子。
陸錦棠聽聞他的腳步聲沉甸甸的邁過來,唰的,他掀開了轎簾,顧不得紫陽道長還在場,他就厲聲低喝,“你敢騙朕?”
陸錦棠茫然看他,“我騙你什麼了?”
他聽不到,但看得見她臉上茫然,他抬手指著鳳棲宮,“連紫陽道長也說,這裏的陣型正是鎖魂陣!是為了保守錦棠的最後一絲魂魄,你卻讓朕得罪了顏鈞!”
紫陽道長狐疑的歪著頭往轎子裏張望。
“我說怎麼有頂轎子,也沒有轎夫,孤零零的停在宮道上,原來轎子裏還藏著人呢?嗬嗬——”紫陽道長剛笑出聲,聲音就戛然而止,如同被人捏住了脖子。
他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呆愣愣的看著轎子裏頭的人。
陸錦棠皺眉推開秦雲璋,從轎子裏下來,提步走向紫陽道長。
“你你你……你是個什麼東西?”紫陽道長伸手就往懷裏摸。
陸錦棠怕他又拿出什麼符籙來,立即站定腳步。
“她說,”秦雲璋的語氣遲疑,“她是錦棠。”
紫陽道長揉了揉眼睛,“我認識娘娘呀?娘娘不長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