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葉梅送八百裏加急,去往京都,稟告房縣貪汙之事。懲治了蘇明義等人之後,便追上陸錦棠一行。
陸錦棠與欽差前後到了德城。
德城的情況卻不容樂觀,這裏本就受災更重,朝廷的賑災糧也一早就到位了。
可瘟疫卻蔓延的厲害。
“咱們在房縣行之有效的藥方,沒有送到德城嗎?”陸錦棠皺眉問道,“為何德城因瘟疫而死的人那麼多?”
他們進城之前,路邊的荒地上,倒伏著許多的屍首。
天氣炎熱,城外的空氣汙濁,死屍腐臭的味道,讓人捂住口鼻仍覺窒息。
許多兵吏及百姓,都在挖坑掩埋……隻是人死的速度,幾乎超過了掩埋屍體的速度,城外荒郊,一個個新豎起的墳包,簡直數不過來。
“藥方早已送到!”木蘭說道,“蘇明義雖然扣著先生等人不讓走,卻不敢扣著藥方,那立時就會被發現,被人舉報。”
“那怎的這裏的瘟疫,毫無抑製之象呢?”陸錦棠心下難受。
連城中都彌漫著一股死亡的氣息。
他們一行人直接來到德城府衙,原以為,德城的太守也和蘇明義一樣,在敷衍救災之事。
可進了府衙才發現,這裏的知府,明明官階在蘇明義之上,可一身衣著卻寒酸的還不如蘇明義家裏的低等仆從。
太守姓朱,單名一個達字。
可他哪裏通達了?全身上下,都是布丁,連鞋麵上都有縫補過的痕跡。
“朱大人何至於如此寒酸?是要做給誰看?”木蘭語氣尖酸的問道。
朱達垂了垂眼,拱手道,“見過陸先生,見過餘將軍,見過眾位。人在做,天在看,下官不必做給任何人看。”
“你若真兢兢業業為民,怎的朝廷的賑災糧,與防控瘟疫的藥方都送到,德城的情況卻不見好轉呢?城外那麼多的死人,難道都是洪災中死去的嗎?”陸錦棠皺眉問他。
“這位就是陸先生吧?幸得您來了!您請隨下官來!”朱達不為自己辯解什麼,卻把陸錦棠領到了衙門外頭的藥棚處。
這裏藥味彌漫,架著幾口大鍋,有廚娘在扇風,鍋裏濃黑的藥汁,咕嘟嘟冒著泡泡。
與房縣的情況不同,這裏沒有百姓爭搶領藥,街角被衝毀的建築旁,倚坐著幾個衣衫襤褸的人,聽聞廚娘吆喝“藥熬好了……”卻連動都不動。
“為何他們不肯領藥?”陸錦棠大吃一驚。
“德城死了一大批人,一夜之間!”朱達沉聲說道。
“為什麼?”
“就因為這湯藥!”朱達指著鍋裏的藥汁。
陸錦棠一驚,立即上前,舀了一勺,放在鼻端輕嗅,又含了一口以辨別藥材,“沒有錯,是我們配出來的藥方……”
“是,藥方從房縣送過來,我們就熬上了。原以為瘟疫能被遏製,沒曾想……這藥比瘟疫還凶猛!”朱達紅著眼說道,“百姓們說,這藥就是為了讓的瘟疫的人去死,以此來控製瘟疫的蔓延!”
陸錦棠失神搖頭,“並非如此啊……藥渣何在?我要檢查藥渣!”
“放著呢!先生這邊請!”朱達又請她回了府衙。
朱達當真是有心之人,他命人在院子裏掃出一片幹淨的地方,專門堆放著藥渣。且命人把守著,不許閑雜人靠近。
陸錦棠蹲身在藥渣旁,仔細檢察。
又叫她帶來的濟仁堂有經驗的老大夫和她一起分辨藥渣,“可看出什麼問題了?”
幾位老大夫紛紛搖頭。
陸錦棠嘶了一聲。
“下官也讓德城的大夫檢查了這藥渣,並沒有發現問題!”朱達咬牙說道。
“把藥棚的藥且先停了……”陸錦棠沉著臉說道。
她話未說完,卻有個小吏,從外頭急匆匆跑了進來。
“大人!有個胡商說,他有良藥,可治住瘟疫!”小吏氣喘籲籲,聲音都激動的發了叉。
“胡商?快,快請!”朱達麵色激動。
陸錦棠微微一愣,“什麼胡商?竟來的如此及時?”
“管他是什麼胡商,隻要能救命就行!”朱達一臉喜色,幾乎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
他急急忙忙迎了出去。
陸錦棠留了人繼續查看藥渣,又叫人去存放藥材的地方去檢察,她則隨同朱大人一起去見那胡商。
“鄙人顏鈞……”
陸錦棠正欲進門之時,隻聽得這麼一句。
她當即一愣,“閻君?!”
她抬眼向廳堂裏的人看去,就是那個送她來古代,讓她毀了《長生道》,她隻聞其聲未見過其人的閻羅嗎?
廳堂裏的男人,聞聲也向她看過來。
他人高馬大,身量健碩,如同現代健身房裏擼鐵練肌肉的壯漢。
他與大夜朝的人不同,他頭發是亞麻色,眼睛如碧水一般,有翠綠色澤。
他麵色平淡的看了陸錦棠一眼,微微一笑轉開視線,仍舊看著朱達,“我家是做藥材生意的,從西域諸國買進藥材,賣入大夜,也會帶著大夜的絲綢茶葉,去往西域……原本早該離開此地,卻因水患耽擱,正巧手裏還有一大批藥材,沒有賣出去。如今聽聞魯西瘟疫蔓延,這藥材正是搶手……”
他的話還未說完,朱達便一副牙疼的模樣吸了口氣,“如今我德城官府已經無力購買高價的藥材,這不,這位正是朝廷派下來的京都大夫,她可直接向朝廷申請撥款,你不如和她談。”
朱達倒是聰明,直接把陸錦棠給拉了進來。
陸錦棠何許身份,朱達心裏清清楚楚。他問朝廷要不來錢,但隻要“陸先生”開口,聖上國庫裏再窮,定然也會先緊著陸先生的要求吧?
那碧眼的胡商這才重新把目光落在陸錦棠身上,“這位先生有禮……”
“你說你叫什麼?”陸錦棠連還禮都忘了,直愣愣的看著他,腦海裏隻有一個問題——這是閻君?真的是閻君?他不好好在冥界呆著,跑來大夜朝做什麼?莫不是他又受了什麼天譴,變成了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