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應應,她說什麼朕都應!”秦雲璋大手一揮,甩開木蘭,進了產房。
那棉簾子太厚,嬰兒的啼哭聲,外頭根本聽不見。
秦雲璋親眼看到自己的大胖兒子,自己滿臉疲憊憔悴的愛妻時,他才真正心安。
“錦棠……”他喊她一聲,竟然淚都下來了。
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卻讓她一個人受苦,秦雲璋心裏既幸福,又五味雜陳。
陸錦棠扯著嘴角衝他笑,“我沒事……”
本來還覺得疼呢,看到他那麼一個堅強勇猛的大男人,竟然心疼她心疼的都落淚了,再疼,也欣慰了。
門外的木蘭看了秦喬木一眼。
“剛剛是你攔住了聖上,沒讓聖上衝進去?”木蘭抬著下巴問道。
“回師父,是。徒兒擔心有外頭的寒風進去,對娘娘身體不好。再者,不清楚裏頭情形,若是正在生產,貿然打斷……徒兒擔心會有危險。”喬木恭恭敬敬的頷首說道。
她昔日堂堂郡主,今日竟如此謙卑。
木蘭看她的目光不由更加幽深,“你知道的還挺多。”
“我是師父的徒弟,自然不能給師父丟人。”喬木笑了笑。
木蘭挑起眉梢,“你一口一個師父,我怎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教過你功夫?”
“武館裏的孩子,都叫您師父,不見得他們都跟您學武藝吧?他們可以叫,唯獨我要例外嗎?”喬木說著,抬眼看了木蘭一眼。
兩人目光相接,喬木衝她笑了一笑,又低下頭去。
那一笑,宛如大雪之中的紅梅,忽而臨寒盛放,美麗不可方物。
木蘭皺緊眉,眼睛裏都是防備,“你身份特殊,我看呆在宮裏並不自在,宮裏不能守孝,不如你還回武館去吧。那裏自在,也便於你繼續守孝。”
喬木笑了笑,“徒兒不走,徒兒已經不帶孝了。”
見木蘭抿著唇不做聲。
喬木又衝她嫣然一笑,“皇後娘娘準了的。”
“我會一直盯著你的,別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樣!”木蘭湊近她,壓低了聲音說道。
喬木眼角掃她一掃,年紀小小的,竟有些風情呢。
木蘭輕哼一聲,轉身去安排院子裏的宮女嬤嬤。
陸錦棠順利產子,聖上歇朝三日,寸步不離的守著她。
二皇子出生,足足有七斤重,臉上一點褶子都沒有,白嫩白嫩的。
人說兒肖母,這孩子的眉眼卻像極了秦雲璋,猶如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秦雲璋頗有做父親的自覺,根本不理“抱孫不抱子”的那一套。
縱然孩子還軟軟呼呼的,陸錦棠都不太敢抱。他卻總著急抱一抱孩子。
聽說陸錦棠要親自乳養這孩子。
他竟皺著眉頭,猶豫了一陣子,“行,若有人反對,叫他找朕理論!”
“誰會反對呀!”陸錦棠不好意思的笑,“這是關起門屋裏的事兒,還能到處宣揚去?”
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孩子,讓兩個人都傾注了全部的愛。
而被太後娘娘帶走的玉琪,每每到午後,讀故事的老時間,就會分外的不安,他不會說,卻會哭。
他總是讓人半個小杌子,坐在殿門前,癡癡的等。
好似隻要他乖乖的,端端正正的坐著,耐心的等待了,那個親厚溫暖的聲音就會在門外響起來,會給他講一個個有趣的故事。
可是等啊等……那個聲音再也沒響起來。
以往領他去鳳棲宮的嬤嬤,也沒了,他找遍了整個玉坤宮的嬤嬤們。
怎麼也找不到曾經日日領他去聽故事的那個嬤嬤。
玉琪害怕了,他覺得,自己再也找不到那個給他講故事,溫柔的對他說話,溫柔的朝他笑的聲音了。
他開始在夜裏發燒,開始大哭不止。
太後娘娘封鎖了玉坤宮的消息,卻還是不經意的讓陸錦棠得知了。
“聖上是一言九鼎,信守承諾的人吧?”陸錦棠趁他抱著二皇子的時候,笑意盈盈的說。
秦雲璋看著懷裏和自己那麼像的一張臉,心都化了,隨口應了聲,“那是。”
“聖上可曾記得,在臣妾生產那晚,您答應過,會讓玉琪日日來的。”陸錦棠的話音頓了頓,“從現在就讓他們培養兄弟之間的情誼,自小不生分,將來才不至於後悔。”
秦雲璋逗弄二皇子的手一停,他把二皇子交給嬤嬤,轉過臉來看著陸錦棠,“你真打算留下他?”
陸錦棠微微一愣,“什麼意思?”
秦雲璋沉默了片刻,“朕打算送走他。”
“以什麼理由?”陸錦棠的臉色微微凝重。
“辦法多得是,孩子那麼小,可能有的意外很多……”
“你是打算?”陸錦棠沒等他說完,就一把攥住他的手,她手指微涼,手心裏卻泛著冷汗。
秦雲璋忙摸了摸她的頭,“你想到哪兒去了?那隻是個孩子,朕是那麼殺人如麻,善惡不分的嗎?好歹也叫朕一聲爹爹。不過是個借口……然後把他送出宮去。”
陸錦棠仰靠在枕囊上,語氣低落,“那有有什麼區別,用完了就扔。是你在外頭撿的阿貓阿狗嗎?你告訴他,這是他的父親母親,而他有了弟弟的時候,他的父親母親就不要他了!讓旁人養著他!他會怎麼想,這會在他心裏造成多大的傷害?”
陸錦棠說著眼圈就紅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年紀尚幼的時候,爸媽離婚,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裏。為她做的考慮,不過是給爺爺打了個電話,讓爺爺從百裏之外,坐車趕了過來,把她領回了家。
她覺得自己就像個被隨意丟棄的貓貓狗狗,她一度懷疑自己的父母根本沒有愛過她。她在爺爺奶奶家的很長一段時間,做人都小心翼翼,惟恐不乖就會再次被丟棄。
“他還小,他不會記得……”
“他會!”陸錦棠突然變得情緒激動,連音量都忽然大了很多,“你以為他不會,他什麼都不懂!可他會!他即便不懂,心裏也會留下痕跡!”
秦雲璋沒想到她會有這麼大反應,他往外看了一眼。
還好,木蘭在門口守著,旁人都離得遠。
嬤嬤也把二皇子抱去了偏殿,除了木蘭沒人聽見他們的爭執。
秦雲璋深吸了一口氣,“你別這麼激動。”
“他叫我一聲阿娘,我不會丟棄他,他雖然不是我生的。但也是我的兒子,他和二皇子一樣,都是我的親兒子!”陸錦棠吸了吸鼻子,“我告訴你,你若再提一次不要他……我就,我就……”
她眼裏顫動的脆弱,好像要被舍棄的不是玉琪,而是她自己……是當年那個隻有八歲,卻孤獨一人徘徊在安靜大房子裏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