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多日不見,大不一樣了?”
陸錦棠忍不住點頭。
她知道男孩子到了青春期,就會瘋長。可陸依山這長得也太快了吧?
鼻下唇下,都有了青青的胡茬,眉宇更濃,如墨渲染。他身體更高了,已經要比自己高出一個頭去,大約是個頭兒躥的太快,倒是沒長多少肉,人看著精瘦。
最不一樣的,是他的嗓音。
以前那個稚嫩的,清脆而嘹亮的嗓音,變得低沉沙啞……像個男人了。
陸錦棠起身,向他走去,“小山真是長大了。”
“阿姐!”陸依山仰臉朝她笑,“臣再大,也是您的弟弟,阿姐有什麼吩咐,一聲差遣,臣弟在所不辭!”
低沉沙啞的嗓音,所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比以往更有分量了。
“莫要小看他,如今在軍營裏訓練,聽說他表現突出,屢屢打破記錄,創下新記錄,且不管是上頭的將軍,還是底下的兵卒,對他的評價,都是極好,是我朝廷的可用之才呀。”秦雲璋抬手拍了拍陸依山的肩膀。
陸依山笑容明媚,比在陸家是多了許多自信和明朗,少了眼底的陰鬱。
“聽說阿姐要畫畫?”陸依山伸手往自己懷裏摸。
陸錦棠看著他的動作微微一愣,隻見他摸出了一根碳棒。
“這是我自己做的炭筆,在軍營裏,畫畫不便,總不能在營地裏擺個畫架子,擺一堆墨盒吧?”陸依山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我又手癢的不行,就想了這個法子,若要畫畫,既快又方便,隻要有張紙,有塊平整的地方,我抬手就能開始畫!”
木蘭拿來了紙,他往木板上一墊,捏著碳棒,收斂笑容,認真看著陸錦棠,等她描述。
陸錦棠細細回憶著記憶裏丁香的容貌。
她這邊說著,陸依山的手就不停的動起來。
炭筆在宣紙上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殿中安靜,陸依山專注作畫的樣子,很是吸引人。
他本就是美少年的模樣,又這般嚴肅認真,美少年的臉上,透出男人的專注,更添他的魅力。
鳳棲宮的小宮女們,時不時的聚在殿門口偷看他,一個個眼睛裏都要冒出粉色的桃心來。
一會兒借著送茶,一會兒借著送點心、瓜果……小宮女們絞盡腦汁往他身邊湊。
可他眼睛裏似乎隻有自己的畫筆,畫紙。耳朵裏隻有陸錦棠的描述,腦子全是對那人樣貌的分析。
有那個女子在他麵前晃過了,他全然不知。
“阿姐看看,哪裏不像,我們繼續改,阿姐別急。”
陸錦棠本想安撫他別急的,他倒先說了。
她不由看他一眼,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呀。
“眼睛之間的距離,再小一點……”
“這模樣有些眼熟啊?”一旁的秦雲璋皺眉說道。
陸錦棠心頭一驚,她以為秦雲璋那麼忙,定然不會記得丁香這麼一個小丫鬟。
他自然是見過丁香的,當初在胡太醫府上,丁香出現時,他就在她身邊。
隻是出於一種直覺,陸錦棠不希望秦雲璋也攙和進丁香的事情裏。
“聖上前朝沒事了嗎?您朝政繁忙,不必陪在這裏,小山畫完了,我叫木蘭和幾個宮人送他出宮。”陸錦棠微笑著,站起身來。
這是要恭送的意思呀?
秦雲璋不情不願的站起身,“倒是真有事,不然朕還想看看小山這種新奇的畫法呢。”
陸錦棠恭送秦雲璋至殿外,正要福身,他一把拉住她的手。
“小山的眼睛毒得很,你可別讓他看出,懷孕的事……”秦雲璋在陸依山的耳邊,用極小的聲音說道。
陸錦棠微微愣了愣。
“知道?”
“嗯。”陸錦棠連忙點頭,她對小山其實是不設防的,可沒想到秦雲璋特地提醒他。
陸錦棠深吸了一口氣,秦雲璋越是瞞得緊,越是看重這件事,陸錦棠越是覺得對不起他。
堂堂一個皇帝,九五之尊,他這麼小心翼翼的替她隱瞞假懷孕的事,他這一步步的,定然是準備給她弄來一個真孩子……
看著他的笑臉,看他回過頭漸漸遠去的背影。
陸錦棠一時間心酸的無以複加。
“姐,我又改了改。”陸依山倚著殿門,捧著畫說道。
陸錦棠細看了那幅畫,又說了幾個地方。
人的記憶也許會有偏差,但她覺得陸依山筆下的人,已經和她記憶裏的丁香無甚區別了。
就像是對著丁香畫出的素描一般像了。
“這畫改得太多,紙都模糊不清了,我臨著這張,重新修了,重畫好再給阿姐!”陸依山看了看天色,“我帶回去畫吧,我是外臣,黃昏了,我該出宮了。”
陸依山恭敬知禮的起身,他眼睛裏分明是有留戀和不舍的,可他的語氣卻很堅決。
他畫畫很快,可他似乎一時片刻都不願耽擱,惟恐讓她遭了人議論。
陸錦棠本想說,這張已經可以了,她留下這張就成。
“我再畫好了,定然比這張更像!阿姐放心,我對自己的畫技有把握!”他眼裏有些急,更有真摯。
陸錦棠笑了笑,“那好,那你回去畫好了,明日給我送來。”
“誒!”陸依山滿口答應,嘴角的笑容遮掩不住。
他興衝衝離宮。
陸錦棠叫木蘭帶著人去送他。
沒有一刻鍾,木蘭急匆匆趕回來,“娘娘……婢子沒用!”
“怎的了?”陸錦棠一愣。
“三少爺和杜英縣主打起來了!”木蘭欲哭無淚。
陸錦棠像是一時沒聽懂一樣,怔了兩三秒,才吸了口氣,“他兩個怎麼會打起來?你們不攔啊?”
“杜英縣主挽起袖子,要跟三少爺比試高下。三少爺也恨極了,不許我們插手……”木蘭求助的看向陸錦棠,這事兒怕是隻有她親自去攔,才行了。
那兩個人,一個是縣主,眼高於頂。一個是皇後的親弟弟,聖上的小舅子。
他倆怕誰呀?
陸錦棠提著裙擺匆匆趕去,果然見兩個人還正打的不可開交呢。
李杜英怎麼可能是陸依山的對手?
兩個人一直打鬥不休,乃是陸依山存心戲弄,就像貓抓了老鼠,卻一時不咬死一樣,總要先逗弄玩兒夠了,才讓她輸。
“小山!”陸錦棠猛喝一聲。
她聲音裏夾了怒氣。
陸依山一下子就聽出來了,他如今在軍隊裏吃得開,陸雁歸的話他都不會聽。
可他就怕陸錦棠,她一生氣,他就慌了,連忙收手。
卻叫李杜英占了便宜,李杜英一巴掌拍在他胸前,又猛然收掌為勾,抓住他的衣襟子,猛然一扯。
嘩啦一聲——他懷裏的紙,和適才畫好的畫,全都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