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璋眉頭深蹙,目光沉沉的,不知在顧慮些什麼。
“雲璋。”陸錦棠腳步輕快的上前,忽而握住他的手。
以往在人前親密,從來都是秦雲璋主動,她還會羞怯不好意思。
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主動握住他的頭,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秦雲璋的僵直的身子,猛然顫了一下。
他似乎想要甩開她的手,但到底是舍不得,他手抖了抖,就立時將她的手反握在手心裏,攥的緊緊的。
“我與你回去,”他抬眸看著她的眼睛,黑沉沉的眼眸如暈染了濃濃陳墨,“但我不與你住在同一個院子裏,可好?你喚我一聲,我能聽見就行。”
他問的小心翼翼,目光裏帶著微顫和忐忑。
他向來肆意張揚,何曾這般小心不安過?
陸錦棠輕笑,“回去說。”
兩人攜手踏上馬車。
馬車裏安安靜靜,木蘭和寶春都沒坐在車廂裏頭。
隻有兩個人的密閉空間,兩個人卻第一次坐的這麼遠,遠的都能在縫隙裏再塞下一個人了。
陸錦棠沉默的看著秦雲璋。
“為什麼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秦雲璋看了看她的脖子,她穿了高領的衣服,層層疊疊的漂亮衣領,將她的脖子遮擋的嚴嚴實實。
可他知道,她白皙細長的脖頸上,一定留著青紫的痕跡。
那正是他親手掐出來的。
“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我會在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傷害你……我到底是做了這種事,錦棠,你知道麼,我恨惡自己,厭惡這樣的自己。”秦雲璋捏緊了拳頭,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陸錦棠微微點頭,“我知道你不想傷害我,這次是我沒有防備,但不會有下次了。有木蘭在我身邊,而且我會隨身帶著銀針,你便是想傷害我,也沒有那麼容易。”
秦雲璋眼眸深邃,裏頭不知藏匿了多少痛苦。
看她被他所傷,他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
“我也不希望,你為了我,做常理不容的事情。”秦雲璋垂下眼眸,無力又無奈的歎了一聲。
陸錦棠卻愣了愣,一時沒明白他說的什麼。
馬車裏安靜了好一陣子,她才回過味兒來,“你說的是生鹿血啊?怎麼常理不容了?”
“這裏是寺廟。”秦雲璋壓抑的說道,“所以我想回府去。”
回府以後,殺鹿,取鹿血,他尚且能夠忍受。
可是讓她為了他,在寺廟之中殺生取血……佛祖會不會把這業障都記在她的身上?
陸錦棠卻笑的燦爛,“那你真的是多慮了,佛祖慈悲,割肉喂鷹的典故你忘了麼?那鹿能為了救人,而死在寺廟之中,定然能更早超生,來世投個好胎呢。”
她語氣輕快,笑容明媚,馬車車廂裏似乎都驟然亮了許多。
秦雲璋看著她宛如朝華皎月的笑靨,忍不住伸手把她抱進了懷裏。
“錦棠,”他埋首在她頸窩,悶聲說道,“我前世修了多少福,今世方能遇見你。”
“唔,也許你拯救了銀河係……”陸錦棠悶笑心說。
馬車剛剛停穩,秦雲璋率先跳下車,他正要伸手把陸錦棠抱下來。
卻見適才攔住他的去路那些禦林軍,又匆匆追到了寺中廂房來。
秦雲璋臉色一沉,“這是何意?”
“襄王妃不必下車了,聖上傳令,請王妃去往宮中。”禦林軍將軍拱手說道。
秦雲璋眉頭緊蹙,“不是封鎖了入京道路,不許人隨意出入城門?”
“是,聖上是專程召王妃入宮,特令禦林軍護送。”
陸錦棠與秦雲璋對視一眼。
不讓秦雲璋入京,卻單獨召她入宮?聖上這又玩兒什麼把戲?
“王妃陪本王在這寺裏清修禮佛,吃齋靜心,不理會凡塵俗世。還望聖上能夠體諒恩準。”秦雲璋冷聲說道。
“王爺……”那禦林軍將軍有些為難,“實不相瞞,聖上說了,襄王妃必得入宮。”
眼看秦雲璋像是要發怒。
那禦林軍將軍不由驚得倒退了數步,這才拱手繼續說道,“乃是因為涼國的來使,是涼國薩朗公主和達那布將軍。薩朗公主正是為了襄王妃才前來拜訪!”
陸錦棠微微一愣,“什麼薩朗公主?我不認得。”
“薩朗公主偶然得到王妃的醫書,反複閱讀,對王妃心生好感,特來拜會。”禦林軍將軍急切說道。
陸錦棠唔了一聲,“看來那公主也是懂醫術之人了?”
“正是,那薩朗公主喜歡研究醫藥,且遊曆拜會西北諸國,為涼國結交了許多友邦,皆是以醫術會友,以示友好。”禦林軍將軍說道,“且聖上說,王妃去見外使,代表的不隻是王妃自己,也不僅僅是襄王府,乃是我堂堂大夜國。倘若不去,有辱國威。那就是……就是……抗旨不尊!”
原本應當是煞有介事的一句話,那將軍看了一眼秦雲璋的臉色,愣是把話說的委委屈屈,氣勢全無。
說完他還後退了兩步,拉開自己與秦雲璋的距離。
陸錦棠擰眉想了片刻,“我該去見見。”
她這話是對秦雲璋說的。
秦雲璋看她一眼,微微點頭。
“可留你在這寺裏,我卻又不甚放心。”
秦雲璋勾著嘴角笑了笑,“這話應當是我說吧?叫你一個人入宮,不放心的是我。”
陸錦棠笑起來,“那既如此,你我都把心擱在肚子裏,你在明覺寺等我,也等慧濟大師出關。我去宮中,挑起我大夜國的國威大梁。”
她這最後一句話,就頗有些諷刺調笑的意味了。
叫一旁的男人們,聽得頗有些訕訕,禦林軍將軍更是麵紅耳赤。
一個國家的國威,何時需要一個小女子用她柔弱的肩膀挑起來了?叫他們這些從武的男兒,臉麵往哪兒擱?
秦雲璋閉了閉目,他心中有諸多的不願意,不放心……可如今分開一時片刻,也許是最好的吧。
他若再發了狂,再傷害了她……
“你去吧。”秦雲璋睜眼笑了笑,陽光落入他黑沉沉的眼眸裏,竟不能折射出光。那裏倒像是個無底的黑洞,把光芒盡數都吸走了。
陸錦棠點點頭,“我會很快回來。”
“不必著急……”
她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以往他恨不得時時處處都與她處在一起,如今……
陸錦棠淡淡笑了笑,轉身又進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