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穀向天卻沒有如顧文君所願去救人,而是繼續往前飛去,似乎是要把顧文君帶回到安全的京城城牆之內。
顧文君見他根本不理會自己,連忙掙紮起來。
他並沒有像蕭寧晟那樣死死按住顧文君的手腳,卻以一種巧勁控製住了顧文君,將人牢牢地護在懷裏。
顧文君既掙不開,也逃不走,連想從穀向天懷裏跳下去都不行。
她著急地看著下方。
蕭允煜已經整個人搖搖晃晃,隻是勉強在摔落之際用腳撐住地,他拔出腰間佩戴的劍柄,插在地麵,以此作為身體的支撐點。
但是顧文君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撐不了太久的。
尤其是之前城上文官武將都已經認出蕭允煜,高聲急呼出“陛下”的稱呼,城下肯定也都聽到了!
這就意味著,陛下的身份已經曝光了!
就算底下的敵軍或多或少中了毒,也不會有蕭允煜的蠱毒折磨深重,如今的陛下,才是危機重重,時刻都有危險!
敬王也看得一清二楚!
蕭寧晟遠遠看著顧文君離自己而去,他卻不得不被這殘缺的雙腿所困,一輩子都掙脫不得這輪椅,那雙猩紅的琉璃眼一點點變冷,幾乎變成和眼白相近的眸色,越發不像人了。
“穀向天,那是穀向天!”
蕭寧晟聽著心腹在毒素折磨下的驚叫連連。
他發出一聲冷厲的長笑:“朕尋覓神醫多年,他從來不出現。偏偏,他在這時候現世,還要搶走朕的人!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蕭寧晟抬起頭,看著顧文君,也是看著頭頂的天。
為什麼,他生來是皇子,卻偏偏天生殘缺?
為什麼他做得再好,也無緣皇位?
老天爺一旦給予他蕭寧晟一些,就必定會奪走更多,好像惡意與他作對一樣。為什麼,就不能再多偏愛他蕭寧晟一丁半點?
他到底哪裏比不上先帝,哪裏比不上小皇帝?
“蒼天負朕,朕,寧可成魔!”
蕭寧晟猛地一拍輪椅,他衝破自己封閉的氣穴,任由毒素順著奇經八脈遊走攻心,這樣他才能調動內力,傳音整個戰場。
“皇帝蕭允煜落入軍中,殺了他,你們就算死到臨頭,也能名傳千古,名揚天下!
活捉他,你們就能用他來換取活命的機會,金銀珠寶,名酒美人,應有盡有!”
蕭寧晟這話一出,被毒粉弄得惶惶不安的軍隊瞬間就被刺激到,殺紅眼地往皇帝的方向衝過去。
是啊!
拿捏住皇帝,那豈不是能抓住一個生路!
哪怕橫豎都是死,要是能拖一個皇帝下水,那怎麼都劃算!
“不要!”
顧文君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捏住一樣,劇縮地發疼。可縱使顧文君心急如焚,卻也被穀向天抱著,無可奈何。
她急得臉都紅了。
“為什麼不救陛下?”
穀向天不聲不響,說出那句“我是你爹”後,就一句話也不肯吐露,自顧自地護送顧文君。
顧文君心中也湧出一些惱怒。
她要找穀向天,更多的是為了陛下,是為了求一個當年的真相,而不是想要一個親爹。
他這樣的爹,除了一身本事出神入化,幾乎登仙,好像沒了七情六欲,親友不認,避世隱居,對妻女而言,何嚐不是另一種人渣。
顧文君現在看穀向天,和她那個顧長禮渣爹也沒有多少區別。
她掙紮著:“你不救,我要救!你放我下來,我要去救陛下!”
穀向天還是不說話,不僅沒有按顧文君說的把她放下來,反而直直拎著顧文君落到在城牆上。
他腳尖點地,輕飄飄像是一根羽毛,沒有一點聲響。
城牆上的諸位將士、大臣們都看呆了,直到親眼確認顧文君被救回來,才蜂蛹上去。
他們顧不得和那仙人降世一般出現的穀向天,也不敢冒然驚擾,便隻圍著顧文君爭相說話。
“小首輔大人!”
“顧大人得救了!”
“太好了,顧大人你傷到哪裏了沒有?”
顧文君此刻披頭散發,臉上還有掐痕、淚痕,狼狽不已,哪裏還是隻手遮天、翻雲覆雨的小首輔,隻是一個為心上人憂心忡忡的可憐弱女子。
但是所有人都還是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她的尊稱,“顧小首輔!”
顧文君搖頭,連眼淚都來不及擦拭,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急急道:“別管我,先救陛下要緊!”
眾人也看到陛下陷入敵軍包圍,救回顧文君的喜悅還沒有維持一刻就被更沉重的打擊攥緊心髒。
他們問:“顧首輔,是否要打開城門,殺出去?”
所有士兵都擺出了架勢,隻等顧文君一聲令下,就是要下去衝鋒陷陣。哪怕毒霧根本沒有散盡,他們也抱著必死的決心做好了準備。
皇帝陛下都不怕死,他們怕什麼?
陛下不惜拖著病體也要親自披甲殺敵的事情像是一把火,點燃了每一個將士,恨不得立刻衝進戰場,為陛下征戰,鏟除敵軍。
這消息傳出去,百姓們更是激動至極,願為陛下肝腦塗地。
現在顧文君隻要說一聲,幾乎人人都能豁出去性命,奉獻效力。
偏這時,穀向天又開口了。
他身形一閃,就攔在顧文君的身前,不讓她走,也不讓她調兵遣將。穀向天一字一句強調:“我,是你的親爹。”
眾人愣住。
搞不清楚這位神仙一般的人物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自稱是顧文君顧大人的親爹。
顧文君的爹不是那拋棄妻子的顧長禮嗎?
顧文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氣不過,伸手推了推穀向天,“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謝謝你救了我,但是,我還要救陛下,既然你不肯,我就自己想辦法,請你別阻止我。”
穀向天紋絲不動,雙腳釘住一樣站在顧文君身前,再次重複了一遍一樣的話。
顧文君幾乎快被他逼瘋了。
她脫口而出:“你除了會說這句還會說什麼?你是我爹,為什麼不能幫幫我救出陛下!”
誰想到。
顧文君這句話一落下,那穀向天便立刻一踏腳,瞬息之間就從城牆上飄落下去,像是清風一般踩著雲端飛身衝進戰場裏。
“什麼?”
顧文君都回不過神,就看到穀向天已經殺進敵軍了。但凡他所到之處,敵人便如草芥被割一般盡數倒下,可怖至極。
她隻能按著城牆,急急叫道:“別顧著殺人,先救陛下!”
電光火石之間。
一道靈光霹閃而過,顧文君忽地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之前求穀向天去救陛下,卻怎麼也求不動,偏偏剛才說了一句,穀向天就下去了,區別就在於,顧文君脫口叫了一聲“爹”!
難道?
穀向天一直重複同樣一句話,為的就是讓顧文君喊他?
這時候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顧文君立即把那些不滿、怨氣、懷疑、羞恥全都拋出去,大聲叫道。
“爹,快把陛下救上來!”
她生怕穀向天一直避世而居,不認得蕭允煜,還著急地在城牆上指了方向。反正現在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在戰場上。
也不必顧忌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穀向天身法輕快,撲進敵軍包圍堆裏,不到須臾之刻,就撈出一個血跡斑斑的人。
顧文君瞧見陛下全身上下都沾了血,慌亂地六神無主,眼睛酸脹,幾乎又要掉眼淚。
直到穀向天飛快地把人撈到城牆上麵。
顧文君撲上去,定睛仔細檢查,才發現,那些都是敵人的血。
是蕭允煜在強弩之末中拚盡全力砍殺的敵人。
他睜開眼,看到顧文君,虛弱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蕭允煜咬牙說出最後一句話。
“傳令下去……若,朕有不測……封顧文君為……”
都到這個時候了。
蕭允煜滿心想的還是為顧文君做打算。萬一他撐不下去,他必須要給顧文君一個掌控天下的名分職位。
“不!別說了,陛下。”顧文君生怕他說話消耗力氣,更加痛苦,她哭得拉住蕭允煜的手。
“文君什麼也不要,隻求一個後位!”
可是蕭允煜怎麼舍得。
他若是死了,封顧文君為後,是讓她守活寡!
蕭允煜張唇還要說什麼,卻被“啪”一聲打斷,是穀向天見他說一個字,顧文君就掉一串眼淚,於是忍無可忍,給他點穴,封住了蕭允煜的聲音。
顧文君看到穀向天,立即就去拉他的寬袖,“穀神醫,求你救救陛下的蠱毒!”
“什麼?這就是神醫穀向天?”
“那陛下不就有救了嗎?”
“神醫大人,求求你……”
眾人七嘴八舌地叫起來,穀向天緊緊抿唇,一個也不理。顧文君想到什麼,乖巧說。
“爹!女兒是要嫁給陛下為後的,你不能讓女兒守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