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飛馳掠奪間,幾乎就能當場刺殺顧文君。
那纖細伶仃的人影落在敬王手下的掌中,更覺得弱小,隻當是刀板上的砧肉,任人隨意拿捏。
蕭寧晟忽地張口:“別傷到人……”
手下一怔,也隻好微微鬆開指爪,從扣著顧文君的喉嚨,改成捉拿肩膀。
與顧文君素有仇怨的朱高見了,眉宇間劃過一絲厲色,還想趁機殺了顧文君,一報弟弟朱達之仇。
然而不待他動手,城樓上諸將士已經齊齊衝上來,揮劍殺了那些飛上來的高手,一把長劍猛地一刺,直接捅穿了朱高的腹部,血肉張開,連腸子都流了出來,狀況淒慘。
“你……”
朱高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到一個穿戴普通士兵胄甲的高大男子。
隻是背著光,看不清麵貌。
朱高掙紮著瞪大眼。
他們這幾人與那些衝鋒陷陣的小兵不同,個個都是敬王手下武功最高強的精銳尖兵,不到關鍵時刻,不會輕易出動。
兵將死了就死了,還有一大片,但像朱高這樣的絕世高手,一旦折損一個,都是巨大的損失。
朱高內力深厚,尤其擅長一身輕功,憑借他的敏銳和身法,雖然還談不上在千軍萬馬前麵來去自如,但是在城樓來回也是做得到的。
他怎麼也想不到,偏偏就是這樣一堆臨時湊起來的烏合之眾,其中竟然就藏著如此深不可測的人。
這是誰?
對方竟然能刺中他,也能殺了其他幾個高手,又怎麼不好好地護住顧文君,反而讓那個小首輔被抓走?
等到那士兵抬頭,從沉重的鐵頭盔下露出自己的臉,朱高赫然“嘶”了一聲倒抽冷氣,既是疼痛難忍,也是驚懼恐慌。
他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裏瞪出來了。
隻見那人身長體高,麵容俊美,眉眼深邃冷厲,鼻梁高挺薄唇一抿,便充滿了龍騰虎躍之勢,氣質非凡。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區區一個小兵。
這不是當今皇帝陛下蕭允煜,還能是誰?
“!”
朱高刹那間明白過來。
從始至終,蕭允煜就根本沒有毒發!
他是故意裝病,引敬王上鉤——
那麼這樣,顧文君被敬王的人抓走,豈不也是一個陷阱?
然而。
當朱高看到對方的臉,認出那是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那劍尖已然穿過他的肚子,捅穿血洞,長劍一轉,生生就讓朱高在撕心裂肺的劇痛中折磨得斷了氣。
他嘶聲力竭,也喊不出聲音了,“蕭……蕭允煜……”他喑啞地重複那小皇帝的名字,然後,頭一歪,膝蓋跪倒,癱軟在地。
腦袋貼在地上,嘴角流血,直至咽氣。
蕭允煜冰冷地踏過這具屍體,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轉手又砍了兩個敵人的腦袋。他鎮守最前線,配合顧文君的計劃,暗暗布置,等待時機。
沒人知道,他是皇帝。
更沒人知道,在皇帝的暗暗調動之下,數裏之外已經有大軍從徽州等各地趕來,暗中埋伏。
因為全天下的人,包括敬王,眼中都隻盯著京城,他們又哪裏會想到,蕭允煜早就放眼整個江山,掌控全國的陣營軍線。
他垂眸,俯視城下,緊緊盯著被抓到敬王身邊的顧文君。
隻要有任何不對,蕭允煜就會更改計劃,立即反攻救回他心尖上的小首輔大人。
城牆下。
蕭寧晟還毫無察覺,他將捕獲的顧文君攥住手腕,用勁拽到自己身前,“顧文君,你掙紮再多又有什麼用。
看看,現在不還是落到朕的手裏。”
“放開本官!”
顧文君用力掙了掙,但是不僅掙開,反而被蕭寧晟緊緊抱住,幾乎被抱坐到他那張輪椅上,輕佻戲弄。
蕭寧晟冷笑一聲後,忽地頓住,又改口:“也是,現在該叫你顧小首輔了。”
那雙淺色眼珠變得深幽,映照出顧文君的身影,死死盯著半晌也沒有移開。時隔那麼久未見,顧文君也變化許多。
這人依然還是長得一副花容月貌的絕豔之姿,卻又並沒有絲毫庸俗的脂粉之氣,清高卓絕,芝蘭玉樹,不與世俗同流合汙,這讓蕭寧晟又是愛,又是恨。
他想要顧文君,要不得,想殺顧文君,又殺不得。
蕭寧晟在出塵脫俗,也要被顧文君逼瘋了,墮入人間,沾染各種欲求。
哪怕此時此刻,蕭寧晟一見到顧文君,心裏第一個念頭仍然是不想傷她。
見顧文君還想要躲開,蕭寧晟又伸出另一隻手捏緊她的下巴,把她拉到自己的麵前。
“夠了,顧大人,一切已經成了定局,你已經是朕的手下敗將,再怎麼掙紮也沒用。”蕭寧晟壓低聲音,“你若是乖乖從了朕,朕也可以讓你繼續當這個首輔……”
他附在顧文君的耳邊低語,讓顧文君身體一僵。
然而大軍包圍,她根本逃無可逃。
那些敵軍將士們已經在高喝:“顧首輔獲繳,統領已失,還不快開城門,速速投降!”
那呼喊一聲比一聲高昂、興奮,如同海浪一般衝向京城,讓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膽顫心驚。
“顧大人被抓了,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要不要打開城門,先把顧大人救出來?”
“萬萬不行,這樣和認輸投降有什麼區別!顧大人知道了也不會同意的!”
“可是,他們要是傷害顧大人……”
城裏人心惶惶,城外的火勢也越來越小,擋不住敵軍了!
蕭寧晟看到局勢,他麵露嘲諷,勾起一抹誌在必得的笑意。但就在他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時候。他手中那個纖瘦的身影卻動了。
“敬王,誰輸誰贏,還沒有定勝負!”
那清亮的聲音剛落下,顧文君微微笑了一下。
就見顧文君一跺腳,晃動身子,抖落出許多細碎的粉末,隨風散在空氣之中。
“什麼?”
蕭寧晟瞳孔劇縮,他臉色一變,驟然鬆開手,按住扶手讓輪椅往後。
但是他再快也沒有風快。
一個呼吸之間,蕭寧晟和周圍所有將士便已經把那些粉末全都吸了進去。蕭寧晟猛地嗆出聲,“咳咳”兩下,但還是沒能把那些細粉給吐出去。
“閉氣!”
他立即封住自己的幾大氣穴,倉促之間連麵目都漲得通紅。
然而其他人卻及不上他的反應那麼快,頃刻間就以戰車為中心向外擴散,倒下一批又一批,到處都響起痛苦的哀鳴。
蕭寧晟眼睛都發紅了,深惡痛絕,“你放了什麼!”
顧文君隻回以一個冷笑。
敬王怎麼害的陛下,她也依樣畫葫蘆,原原本本地將那些毒粉都改良做了新的一批,重新還給敬王!
她不理蕭寧晟,轉頭就要從戰車上跳下去,趁亂逃走。
蕭寧晟發現顧文君還想趁機逃跑,他眼神倏地陰冷起來,氣得發瘋。
“站住!”
他以手做勾,抓住顧文君的帽盔盡數一扯,那頭盔掉落下來,連同發髻也被扯亂,散落下潑墨般的烏黑長發,美豔而妖嬈。
“你!”蕭寧晟眼睛微睜,不可置信,連手指都微顫起來,“你竟是女子!”
“是又怎麼樣?”
顧文君反問:“敬王,你輸了,你輸給了一個女人!”
這一句話就刺痛了蕭寧晟,他氣得又去抓顧文君,“不,朕還沒有輸!你騙了全天下,你以為他們會原諒你嗎?”
城牆上的人全都看到了,顧文君散發的樣子。
他們也肯定能猜出,顧文君是個女兒身。
但凡是以往任何一個時刻,都必定會有人震驚怒罵,鄙夷斥責。可偏偏,這是麵臨亡國,危在旦夕之時。
顧文君隻身闖進敵軍,竟然就是為了用毒算計反賊首領敬王,保住整個京城,保住整個天下江山!
顧文君就是天下人的英雄!
至於這位舍生忘死的英雄人物是男,是女,又有什麼要緊?
所有人隻會憂心忡忡,為顧文君擔心哭號。
“殘王蕭寧晟,你已中毒,再拖延下去必死無疑,現在投降還能留住一命,放開顧大人!”
“顧大人快逃啊!”
“顧大人小心!”
那蕭寧晟不僅沒有下令退兵,急於保命,反而攥住顧文君的長發,將她扯過來,他神色猙獰,滿目都是恨意。
“朕對你還不夠好嗎,結果你欺朕瞞朕,算計朕輸,還想讓朕死!”
“好,那朕死也要帶著你一起!”
蕭寧晟猛地收緊手,掐住顧文君的臉頰,要逼她張口,把附近空氣裏的毒粉也一起吸進去。
眼見顧文君拚命搖頭,死死咬住牙,不肯鬆開嘴唇。
死到臨頭。
她還是在抗拒。
蕭寧晟不知道是體內的毒素開始隱隱發作,還是被顧文君傷害的痛苦在侵蝕他的髒腑。
他薄唇微動兩下,最終沒有再說任何話,冷嗤一聲,便低下頭,要強吻顧文君,撬開她的嘴巴。
城牆之上。
“刺”的一聲,一把弓箭已經拉滿弦,直直對準了蕭寧晟,正是皇帝親自彎的弓,搭的箭。
這個計劃:一,是為了對付敬王,二,是為了利用顧文君涉險,勾出神醫穀向天。
但是現在,陛下已經徹底等不下去了。
就算前功盡棄,錯失神醫,他也絕不會讓顧文君遭遇任何危險!
“啪!”
箭矢急射而出向敬王蕭寧晟刺去。
可是,這趕得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