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赦免,自然對女囚、男囚都一視同仁。
但凡不是罪大惡極者,都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豁免。
所以季誦遠也被放了出來,作為季家唯一嫡子,他當然不會像顧瑜那樣潦倒不堪,還得由公家押送回去。
季家人從得到消息後就打點好一切,將季誦遠接回來。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新科狀元顧文君身上,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關注季誦遠惹怒陛下又被罰關了幾個時辰的事。
不過等風頭一過,這件事勢必會被人恥笑。
大殿之上,不光是諸位考生看見了,那些文武百官也都親眼見,眾目睽睽,哪怕季家再隻手遮天也壓不下去。
何況如今的季家,早就不是那個威風赫赫,說一不二的季家了。
現在,連季家之主,季沛季大人也要看當今皇帝的臉色。
“啪!”
他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了這一巴掌上,他很少對兒女動手。
但一旦動真格,季大人也毫不留情,抬手就把季誦遠打得臉頰高腫,紅腫一片,血絲依稀可見。
季誦遠張了張嘴巴,痛得說不出一句話,反倒吐了一口的血。
挨個耳光,又不會缺胳膊少腿。
當爹並不心疼,隻覺得惱意:“之前教了你這麼多次,怎麼還是沒長記性?”
這要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季沛恨不得把季誦遠給打死,他怒火滔天:“沒考中狀元就夠丟臉了!
你還如此莽撞,非要在殿上質問顧文君的事,打草驚蛇!
陛下有了準備,這件事就沒那麼容易做文章了!”
“我……”季誦遠抬起頭又在季大人冰冷的瞪視下,垂頭喪氣地低了下去。“我是不甘心,爹。”
“要是我們早點搬出皇帝與顧文君有染的事,顧文君根本參加不了殿試。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你季誦遠就能拿下狀元了,對不對?”
季誦遠縮緊腦袋,不敢再吱聲。
季大人冷冷地掃過一眼,恨鐵不成鋼。殿試上發生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顧文君所做的那篇驚天地泣鬼神的文章,他也已經知曉了。
他從前非常滿意季誦遠這個兒子,也是花費了不少心思培養。
在一眾世家小輩中,唯季誦遠最出挑。
直到顧文君出現。
有了對比。
天資高低,學識深淺,全都一一顯現出來。
有顧文君這樣的珠玉在前,季誦遠也被襯得如頑石一般不堪大用。
季沛之前還對皇帝有所希冀。畢竟那些恩怨是上一輩的,不關子孫。季誦遠與陛下是沒有仇的。
要是季誦遠在殿試上出彩,陛下應該會任人唯賢地重用他。
但現在季大人清醒了。
倘若,他是皇帝,就是不用顧文君,也絕不會用季誦遠。當陛下點出改製,又把季誦遠拖進大牢,季沛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所以他果斷地選擇了寫信給敬王。
因為現在這個皇帝,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季家的。
“別想了,皇帝不會點你做狀元的。”季沛冷冷道:“你想要當狀元郎,就籌備下一屆的科舉吧。”
季誦遠有些疑惑,“爹,我已經榜上有名了,不能參加之後的科舉。”
雖然那名次不上不下,實在尷尬。
但到底是有了功名,應該準備入朝封官,而不是繼續準備考試。
季大人盯著他,眼神黑沉得沒有一絲光亮。
“那就把這個皇帝題的金榜廢了,就不作數了。”季沛聲音沉下去,“我們季家還想要保住富貴,隻能一搏,為自己找個新君主!”
“爹!”
季誦遠目瞪口呆。
季大人已經做了決定,不會因為季誦遠的驚訝而更改,他知會兒子:“我已經聯係上了敬王。”
緊接著,季大人又沉吟道。
“雖然你在殿試說那些話太過魯莽,但既然捅開了皇帝和顧文君這簍子,就不妨再鬧大些,幹脆把這天捅個洞出來。
陛下德行有失,敬王殿下才能更好地上位……”
為了補救。
季家又在緊鑼密鼓地籌備新一輪的算計。
他們自知無法讓蕭允煜回心轉意,便決定徹底放棄陛下,另謀新主。
然而在旁人看來。
陛下這一次對待季家,已經十分仁厚了。
季家嫡子殿前失態,實在是不堪入目。這過失說重了完全可以治一個冒犯欺上的大罪,可是陛下非但沒有真的治罪,而且也給了季誦遠一個題名,做足了表明功夫,給了季家臉麵。
至少,那些世家心中是鬆氣不少。
這多少表明了陛下的態度。
哪怕要改製,也不會絕了世家名門的根基。
隻要不是一條死路,就不會絕望,還願意跟著陛下走下去。
科舉結束後。
陛下一一安排了官職。
季誦遠當然也有份。雖然一開始的職位不高,但是季誦遠進了季家掌控戶部,裏外都能得到庇佑。
並不算差。
還有不少晉升機會。
不過這落在季家的眼裏,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說不定就是想要引他們作亂,好一網打盡。
畢竟與皇帝放在心尖上的新科狀元相比,季誦遠的差事是完全不夠看的!
因為新晉狀元顧文君,直接就安排進了內閣!
這可是朝廷的行政中樞,掌握議政權、行政權、甚至從皇帝手裏分割了一部分的決策權,地位極高。
其內閣之首,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首輔,張禦正張大人。
而顧文君,就安排在張首輔手下做事。
即便顧文君的職務隻是一個幫張首輔整理打雜的翰林初級學士,級別甚低,意義卻非同凡響。
隻要在朝廷摸爬滾打久了,就能猜出陛下對顧文君的安排背後十分有深意。
通常,這邁入朝廷的第一個官職至關重要。
因為第一個職務的方向類型、領導上司、權限範圍往往將會決定今後的升官路線,升官級別。
陛下直接就讓張首輔來帶顧文君。
意思已經非常明了。
蕭允煜就是想讓張首輔幫他培養下一任的新首輔。張禦正大人年紀雖然還不老,但身子骨沒有以前那麼硬朗,有些力不從心,確實有退任的可能。
加上張禦正又是顧文君師父的故交摯友。
這些關係層層累加。
張首輔也沒有拒絕陛下把顧文君按在到他身邊打下手。
他隻是可惜。
不能再親上加親,添上一層姻親的關係。
好在當初張首輔是托了老友去問的,婚事談不成倒也沒有那麼尷尬,隻是家裏的女兒鑽起牛角尖,非顧文君不可,有點為難。
張首輔知道女兒去看了狀元遊街,還給顧文君扔了荷包……
但是人家沒接呀!
張月娥回去後便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連爹也不見,張首輔著急也無可奈何。對不上眼就是成不了。
難不成還要他逼著顧文君娶女兒嗎?
他心裏又氣又無奈。
這樣一來,再看顧文君穿著一身新賜的官袍,英姿瀟灑來內閣報道,張首輔心裏就不是滋味了。
“初級學士顧文君,拜見張大人!”
張首輔搖搖頭,道:“起來吧。”
“你也知道,你師父與我是故交,我也當得你半個長輩了,不用太拘謹。”張首輔說。到底是惜才越過了愛女之心,張首輔還是十分欣賞顧文君的。
無論張首輔的心情如何,一見到顧文君正麵,他也不得不承認,當真是玉樹臨風,姿容豔絕。
那日“金榜題名狀元郎,戴花騎馬遊京城”已經成了典故,被不少文人墨客作了詩篇,寫進文章詞賦。
一時間,諸多才子都開始在巾帽上別花,就是想要追隨顧文君,瞻仰才氣。
說不定今後,狀元簪花,會成為一個習俗。
隻是這件事風靡起來,容易落人口舌。
張首輔想到這裏皺起眉,隱晦提醒一句:“但是,在本首輔底下做事了,公私要分明。
顧文君,你行事磊落,也無私德之虧,這是不錯。但為了防範小人,還得再陽剛強硬一些,免得遭人非議。”
他也是聽到殿試上,季家小子的嗆問。
雖說指責陛下與顧文君的關係,有些荒唐,但是顧文君確實生得一副女相,要是行為姿態還這麼斯文優雅,真是太像姑娘家了!
這樣下去,還會繼續被人捏造話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