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隻能暗中進行,徐徐圖之。
其中隱秘更是關係到陛下對顧文君的心思,決不為外人所道,免得被心懷不軌之輩鑽了空子。
既然陛下不打算讓顧文君知道,那麼劉喜和浣墨更不可能多嘴。
所以。
顧文君通過信件往來掌控了朝中局勢的動向,她知道季家頻頻接觸江東,知道敬王發配皇陵守喪,唯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被皇帝懷疑了。
當然,顧文君也還不知道,除了季家之外,還有首輔大人盯上了她的婚事……
不過顧文君很快就知道這件事了。
隻因為她的師父,也就是文山書院的院長程鴻問,派人找到顧文君,讓她回書院敘舊。
雖然書院還沒有正式開學,但還有一些師長留在學院裏,陸續也有學生返校。
原本這個時間應該更早,隻是因為太後突然崩逝,震驚全京城上下,京中的學府大多都延後了開學日期。
爬過長而蜿蜒的登山階梯,就能看到文山書院的大門。竹柱兩旁掛著的燈籠上也係了悼念祭奠的白絲帶。
不過書院裏已經有了不少人氣,來來往往的,不顯得清冷。
“你是顧文君!”
“顧文君回來了?”
幾個認識顧文君的同窗興奮地叫起來。
有年輕的後輩聽見了,立刻朝顧文君看過來,驚訝地瞪大眼睛,滿臉崇拜,“他就是顧文君啊,長得真漂亮!”
“人家不止生得好,才華更厲害,顧文君是徽州第一會元呢!”
“你說差了,陛下已經特封顧文君為闈元,直接進殿試的。這可是獨一份,把京城學坊那群權貴子弟氣得夠嗆!”
阿武緊緊跟在顧文君身後,免得這些激動過頭的書生們圍過來把顧文君衝撞了。
顧文君到不覺得有什麼,大家隻是對一個考出好成績的學生感到新奇罷了。她揚起笑,一個一個地回應了招呼。
好在院長一露麵,再熱鬧的場麵也很快就散了。
程鴻問把自己的愛徒帶到書房裏。
阿武知道他們有話要談,自覺地在外麵候著,沒有跟進去。
走進去,第一眼就看到兩杯茶水已經在桌上備好,上好的茅尖茶葉在水中懸立,浸泡得剛剛好,清香四溢,顧文君見了忍不住笑。
“師父是把我到的時間都算好了,提前就準備妥當了。”
程鴻問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讓顧文君坐下。“為了給你慶祝會試及第,為師可是把壓箱底的好茶都拿出來了。
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你顧文君的才子之名,你可要抓住這個風向!之後的殿試,就靠你為文山書院爭一口氣了!”
顧文君不由得苦笑。
來自程鴻問的信任和期許讓顧文君不免感到壓力,這要是考得沒有會試發揮好,就要讓程鴻問失望了。
她連忙道:“這次文君也是意外在徽州盡了一些綿薄之力,才獲得了陛下的賞賜和百姓的讚許。
至於之後的殿試……”
程鴻問直接舉起一隻手在顧文君麵前擺了一下,示意她不用說了。
“行了,為師還不知道你的本事嘛,隻是誇個幾句就急著否認。你啊,就是謙虛謹慎,缺了一些少年意氣。”
說著程鴻問又不免心疼,他也知道顧文君一路走來實屬不易,加上顧家人還屢屢算計,找顧文君的麻煩,難怪他這徒兒總是小心翼翼。
又說:“警惕一點也好,多為自己留條後路。
陛下行事就過於橫衝直撞,乖張霸道。這次你在徽州有功,陛下直接封你做了闈元,太惹眼了。”
程鴻問皺眉沉眸,嚴肅起來。
“要不是太後的死引開了大部分人的注意,你免了闈試直接進殿試,早就惹出非議了。
文君,為師知道陛下現在十分器重你,但你也不可仗著這份寵信肆意妄為。這京城上下,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開始盯著你呢。
尤其是季家的嫡子季誦遠,他在京中春闈發揮得極好,要不是陛下這道賞賜下來,闈元還不一定是你。”
程鴻問說得語重心長,顧文君聽到季誦遠的名字,不由蹙起眉頭。
她和季家的恩怨也不輕。
幾次三番爭鬥下來,季誦遠早就和她結仇。她又立功獲賞,直接搶了季誦遠的風頭,季誦遠必定恨透了她。
但太後喪事之後,陛下獨掌前朝後宮的大權,季家不得不蟄伏隱忍,季誦遠暫時應該是不會向她發難的。
隻是他們找到顧家,確實有些出乎顧文君的意料。
這事顧文君難以對陛下開口,但是告訴程鴻問卻沒有什麼影響,還能讓師父幫她分析一下情況。
“季家不知道為什麼派人到江東詢問起我的婚事……”
誰知道顧文君隻是說了大概的猜測,程鴻問卻急了。
“什麼!季家也看中你了?”
程鴻問吹胡子瞪眼,“那些姓季的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一向自視甚高,看不起這看不起那,要麼就是一門心思把女兒送進宮裏生龍胎,要麼就使勁把兒子扶上一品高官。
但凡是季家匹配的婚事,就沒有低於世家大族以下的。
現在他們倒是願意下放身段,和區區一個隻有江東郡守的顧家談婚論嫁了?”
程鴻問知道顧文君和顧家不僅不親近還互為仇敵,所以也沒有顧慮,直接當著顧文君的麵冷嘲熱諷。
顧文君當然不會把這些放在心上。
不過她注意到,師父說了一個“也”字。
她心裏微微一凝。
不等顧文君問出口,程鴻問就說出口:“想必季家也是看上你,而不是顧家。他們想用顧家來壓你,真是煞費苦心。
你也不用擔憂。為師的好友張禦正前些日子也向顧家送了信……那季家是皇親國戚,季沛是戶部尚書又怎麼樣,張家還有當朝首輔呢!
夾在這兩邊之中,顧家也要權衡左右,不敢逼你的。”
顧文君一驚:“張家?”
程鴻問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他打量顧文君一眼,端起茶杯放在唇邊吹了一口氣,“是呀,正是首輔張禦正。
你不會忘了吧,他可有一位獨生女掌上明珠叫張月娥,你還和她見過幾麵,很是投緣……”
他都說到這個份上,顧文君也不可能裝作聽不懂了。
顧文君急道:“師父,張小姐是首輔之女,千金之軀,你可不要亂點鴛鴦譜強行撮合我和張小姐,這也有損她的閨名。”
程鴻問倒是想調侃一句,“人家的清譽和芳心早就被你拿走了!”但作為長輩又不好說這種話,隻能咳嗽一聲,改了口。
“這次可不關為師的事情,是張首輔對你越看越滿意。”
顧文君更驚訝了:“什麼?”
程鴻問對自己的徒弟揶揄:“你也不用想太多。”
“那老家夥精著呢,分得清你和顧家的好壞,他提前聯係顧家,就是怕顧家為了打壓你這個新會元,潦草敷衍敲定你的婚事。
誰想到,誤打誤撞,竟然和季沛那個陰險玩意兒湊到一起了。
正好!讓張禦正替你防著季家,有了這樣一個嶽丈做靠山,你的仕途也就平坦了!”
程鴻問這一番話都是向著顧文君說的,可謂是苦口婆心,連自己的故交好友都算計進去了。
然而他說得根本不在顧文君真正擔心的點上,把顧文君那平靜自若的性子都逼得在臉上露出急.色。
“師父!”
顧文君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真急了:“就算張大人看好我,這談婚論嫁的事情也是我和張小姐之間的事,怎麼能不過問兩邊的意願呢?”
程鴻問自顧自飲茶,老神在在:“張禦正十分疼愛這個獨女,他可是問過自己的寶貝女兒,張小姐早就對你心儀多時了。
顧公子,現在就看你的心意了。”
顧文君怎麼也料不到曾經隻接觸過一兩次的張月娥竟就喜歡上自己了,她頓時失語,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一杯茶喝完,顧文君還是沉默。
程鴻問這才察覺不對。
他打量顧文君一會兒,詫異的抖了一下眉毛和胡子,程鴻問收起表情沉下臉,他換了一個問題。
“怎麼。難道,你還看不上張月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