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大人滿臉欣慰,與他完全相反,顧文君是一臉苦澀。
“萬大人這是哪裏的話……”
有一瞬間,顧文君甚至生出了把信給截下來的衝動。但她想到自己身上受了傷,阿武的傷勢也沒有痊愈。
何況這一趟攔截敬王的行動,損傷重大,現在根本不適宜再做其他,安心調養才首要任務。
隻是,顧文君心裏難免緊張。
倘若陛下真知道了她幹的這些事,冒的這些險,還封什麼官加什麼爵,也許直接發了雷霆震怒,幹脆把她關起來好好保護了。
不是顧文君高看自己,但想想陛下的性子,還真有可能這麼做。
萬大人看出顧文君的情緒不高,以為是她傷痛作祟,十分體諒道:“好了,我就不打擾你了,文君,你好好休息,要什麼藥材,盡管提,自會有人送上。”
在京城時,萬大人就聽聞過顧文君的醫術了得,便放手讓她自己醫治。
顧文君聞言點頭,想到什麼,她又問:“萬大人,那顧瑾你打算怎麼處置?”
“你不是已經聽到我的下令了嗎?押進牢裏問審,然後罷免科考資格。”萬大人聽到顧瑾的名字立即就沉了臉色,冷冷一哼:“就這麼處置!”
這下,顧文君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別的情緒,她想不到萬大人是認真的,果然剛硬,不說二話。
之前顧文君還以為萬大人是有意要嚇唬顧瑾,所以放了狠話,如今一聽,萬大人是真的下了決心要處置顧瑾。
問審過後,一旦坐實了以下犯上的罪名,萬大人完全能廢了顧瑾的科舉資格,相當於斷絕顧瑾一輩子的政治生涯。
她想到了顧家的事,暫時壓下了對皇宮那頭的擔憂,忍不住道:“可那顧瑾到底是顧家的嫡子,恐怕那顧大人和顧夫人都不會罷休的,就怕他們給萬大人找麻煩。”
“顧家?嗬嗬!”
萬大人從鼻腔裏發出一聲不屑一顧的嗤笑。“不過就是一個位列三品的江東郡守,一個離京失寵的清樂郡主,又能耐本官如何?”
不錯,她那拋棄妻子的渣爹顧長禮,在江東稱得上土皇帝,可放在京城,也就是一個三品地方官。
還有那踩著她娘親上位的繼室蕭清樂,也就是一個空有虛名的郡主,敬王疏遠、太後冷待,皇帝無視。
在一品高官,翰林院士萬遷之萬大人麵前,那顧家夫婦二人要權無權,要勢無勢,確實比不過。
何況萬大人還是依法辦事,按律捉拿,是顧瑾自己犯了事犯到跟前,萬大人怎麼處置都是合情合理的,捅到皇帝麵前,也有道理。
顧文君心下恍然。
當初能一腳把她踩死的顧家夫婦,也越來越不算什麼了。每當她在科舉中更進一步,就離為母翻案、扳倒顧家的目標更近一點。
隻可惜,顧家後麵還站著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這才是一次又一次攔著顧文君查找真相的罪魁禍首。
想到這裏,她直言不諱:“萬大人應該知道,顧夫人不僅是清樂郡主,更是敬王殿下的義女,顧瑾顧瑜一胎雙生,也算得上人中龍鳳,敬王是不可能扔掉這兩顆棋子的。”
雖然顧瑾屢屢被她比了下去。
可總歸是曾經的江東第一才子,也是儀表堂堂玉樹臨風,乃顧家驕子,理應被看好。若非顧瑾早早栽在顧文君手裏,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失心失態,發瘋發魔的地步。
不過,這也隻能怪罪他自己不安好心!
但不論顧家怎麼折騰,怎麼作死,看在同一個陣營的份上,敬王還是會出手拉顧家一把的。
可惜這一次行動,她沒能追到賬簿隻能燒毀一幹二淨,還是捉不住把柄。
就怕敬王回京之後,會反過來發起更凶猛可怖的報複行動。
顧文君就是憂慮萬大人處置嚴厲,會招來壓抑了滿腔怒火的敬王。
“哈哈哈,要是敬王出麵,那才好啊!”
萬大人聽了非但不慌,還露出一笑。“本官辦顧瑾,是完全合乎律法的。敬王要是替顧瑾求情,那才是公私不分,插手公務,哼!敬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遲早要捉住他的把柄!”
他竟然巴不得和敬王直接對上。
顧文君先是一驚,然後又恍然明白過來。
對了,萬大人是陛下的心腹,當然會與敬王一派不和。
而在裏麵首當其衝遭殃的,就是顧瑾。
顧文君想到自己與顧家的恩恩怨怨,心裏麵轉過了一個念頭,也許她可以……
“文君明白了。”她笑著點頭,這才說了多久的話,她的氣就不穩了,靠著床邊平複。
“好了,別多想,你休息吧!”
萬大人沒再說其他,隻是扔下一句,“對了,這一封陛下的密信,是給你的。”他小心從懷裏掏出一信封,放到幾案上,便雷厲風行地走了。
顧文君卻被這信驚了一跳,瞬間清醒了。
陛下給她的信?
怎麼會就寄過來了?
是什麼時候的?
冷靜、冷靜,這時候的陛下應該還不知道她在徽州闖了這麼多名堂,信裏麵應該不會有什麼特別的內容。
也許就是叮囑她注意安全,好好考試呢?
無數念頭從顧文君腦海裏冒出來,幾乎要把她的腦袋擠破。
要想確認,打開信讀一遍便知道了。
可是顧文君卻心中微慌,竟然生出一絲膽怯來,她自己也知道違背了承諾,又拿性命去冒險了,所以如今便心虛起來,不敢去看信。
她想了想,還是支起身體,要下床去拿。
腿還有點發軟,但是沒有摔,不過一動起來,顧文君就聞到自己身上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味道,她低頭看看一眼,衣服還是那一身在林地裏跌爬滾打過的。
“這麼髒……”
也就是她抗拒得緊,才沒有人幫她換洗。
顧文君拿起信,又放下,連忙叫人搬了一桶熱水進來,她決定先梳洗一番。打發走下人,確定無人之後,顧文君才脫下衣服,泡進水裏。
“嘩啦啦。”
水聲輕輕響動,映出那一身皎潔無瑕的冰雪肌膚。
突然,顧文君察覺一些不對。
她低頭一看,一眼就看到水中浮起一絲絲血紅——
“啊!”
這是——!
……
另一頭,柳柳按照顧文君的吩咐趕回了顧家暫住著的地方。
當她換好衣裳,化好妝容,出來便見到到顧夫人甩開了丫鬟的搭扶,一個巴掌扇過去,打得那丫鬟的臉高腫起來,嘴邊流血。
“賤丫頭,你胡說八道什麼,瑾兒明明就在醫館養傷,你敢說他被抓進大牢裏,你是想反了天麼!”顧夫人蕭清樂一夜都沒合眼,精心保養的容顏也略微浮腫起來,眼睛裏全是血絲。
引以為傲的嫡子名落孫山,蕭清樂自然氣得幾乎發瘋。
隻要有一點不對,就會刺激到她,何況這個丫鬟還撞上來,說起顧瑾。蕭清樂當場就發難了。那丫鬟的眼淚和血一起掉下來。
哭著解釋:“夫人,這是真的!奴婢去了醫館,那大夫剛從萬大人的府上回來,是他親口說的!”
蕭清樂這次連禮儀都不顧了。
上去就用尖銳的手指甲去掐那丫鬟的臉和手,掐出血絲,“賤.人,還敢胡說八道!你是不是以為瑾兒落榜了,就可以隨意欺耍主子了?你是找打!”
本是美婦人,卻凶神惡煞,眼中閃著寒光,讓哭著喊痛的那丫鬟嚇得身形一晃,直接坐在了地上,哀叫不已。
這讓顧老爺聽得煩躁,拍案喝道:“你信不信本官發賣了你!”
這幾晚他都沒有睡好覺。
隻是,之前是以為顧瑾能考出好成績,揚名立萬,激動的;如今卻是被顧瑾落榜,棄子高中的現實打擊了,消沉氣憤。
顧老爺顧長禮迫不及待就想要離開這丟人現眼的徽州。
但是顧瑾裝暈了,也得裝像一點,隻得讓兒子住醫館,他們則租了客棧,再停留了一夜。
本來計劃好,今天就走。
之後再從長計議,如何對付那得勢卻和顧家離了心的顧文君。
誰想到,派出去的丫鬟帶回來“顧瑾冒犯萬大人被抓了”這麼一句話,如何不讓顧家夫婦二人氣急敗壞!
丫鬟哭得嘶聲力竭:“不要啊,老爺饒命,可、可瑾少爺下獄是真的啊!”
“住嘴!”
蕭清樂恨不得撕了那張嘴。
卻被扭著腰走過來的柳柳打斷了,“夫人息怒啊,再說下去,這客棧裏的人全都要聽到了。”
這句話卻讓蕭清樂調轉矛頭,“瑾兒還在醫館裏麵,你卻睡到現在才起來!你把自己當什麼了,還不給我滾去侍奉!”
顧長禮看了柳柳一眼,被那婀娜的腰身晃了晃神。
柳柳心裏冷笑一聲,‘你們兒子明明是裝的,還真當成病人了?’她嘴上卻嬌聲道:“夫人哪裏的話,顧郎都已經進了獄裏,難道還要奴家去大牢裏侍奉麼?”
“好啊,小賤.人連你也敢胡說!”蕭清樂氣得發抖,要是手邊有一把劍,她也許會當場捅過去。
柳柳火上澆油道:“怎麼能是胡說呢,萬大人都已經下令昭告了,奴家走過來,客棧裏不少人在說呢!”
聞言,蕭清樂和顧長禮臉色全都變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