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封信分二路,一則通過秘密渠道傳入宮中,一則不日便寄到江東顧家。
且不說皇宮內如何,顧家內部俱是轟動。
鋪設精致熏香撲鼻的室內,隻見一個華美婦人穿著墨綠罩衫長裙從屏風裏處快步而出,她描眉畫唇,樣貌極美,但在嘴角處卻總有一絲陰冷的刻薄。
那美婦緊緊攥著手裏的信,滿臉都是激動。
鮮紅的嘴唇一翹,便從嘴裏發出接連不斷的尖銳笑聲:“太好了,瑾兒會試大順!等會試成績一出,我看誰還敢再笑瑾兒的才賦!”
在她身後,跪了一地的奴婢仆人,嘴裏忙道:“恭喜夫人,賀喜老爺!”這是自顧瑾顧瑜被帶離江東後,顧府難得有的歡喜。
這看信之人自然是顧家如今的正室夫人——敬王義女清樂郡主,蕭清樂。
敬王怒而帶著顧瑾顧瑜離開之後,郡主夫人在顧府的地位有些下降,但府裏頭一大半的仆人還是仰仗蕭清樂的鼻息生存。
可是蕭清樂的脾氣一點也不好,甚至還因為見不得敵人的好,而越來越瘋魔,動輒打罵,打死一兩個年輕婢子都是常見的。
甚至有人說,清樂夫人心狠手辣至極,連自己的陪嫁丫鬟都弄死了。
反正顧家的下人都知道,任何有關顧文君的事情,在府裏都是個禁忌,誰也不能提的。
“哎喲,都是顧文君壞了顧瑾嫡少爺的婚事。”
“就是那個顧文君奪走顧瑾少爺的鄉試第一解元!”
“聽說顧文君是顧老爺娶的前麵那位生的,所以夫人不待見他。哪怕顧文君是個男的,也不願意抱回來養。到今天,顧文君都沒有認回顧家呢,仍是個棄子!”
在顧家說這些話的,全都挨了四十棍子,一口氣都沒了。
哪怕是顧老爺說漏嘴一句“聽聞文君在京城都進宮麵過聖了,得了皇恩呐!”也是會被蕭清樂發瘋叱罵的。
“那個野種得了意,和你有什麼關係,和我們顧家有什麼關係!
顧長禮,你以為你還真是顧文君的親爹啊?我看你是為了名譽不要臉麵了!嗬嗬怎麼?看到顧文君有了出息,連個賤種你都要認回來做寶貝兒子是嗎?”
再美的女人,一旦歇斯底裏起來,也是極為醜陋。
尤其惡毒到蕭清樂這個地步,顧長禮已經越發難以忍受。從前他還能與她虛與委蛇,如今顧家聲勢越發落沒,他們夫妻二人之間的矛盾也越發激烈。
他當然氣得忍無可忍:“當真是個妒婦!不可理喻!”
顧瑾的妻子進了門之後,顧瑾一去不返,顧少夫人獨守空閨,顧老爺和夫人也順勢分了房。
尤其是顧老爺前段時間犯了個渾事,為一個叫柳柳的女人迷得神魂顛倒,衝昏了頭,才剛剛大鬧過呢,越發讓下人夾縫生存。
要不是顧瑾從徽州寄來了信,恐怕到今天兩人也不會說話。
因為信裏的好消息,顧長禮終於對蕭清樂緩了臉色,他不由開口:“夫人,瑾兒考得好可是大喜的事啊!既然瑾兒提議邀請我們去徽州,不如我們兩個一起……”
“夠了!”誰知蕭清樂隨即便變了臉,怒而一瞪眼,便從滿臉笑意轉成了凶神惡煞,“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
蕭清樂紅唇一張,咄咄逼人:“你就是想去徽州找那個賤蹄子。你真當我不知道你把她送到那裏了嗎?顧長禮,你還要不要臉了!”
顧長禮的麵部猛地一紅,羞怒發脹,甚至把皺紋都撐開來。
“我隻不過是親自想為瑾兒慶祝,你想什麼呢!”
“真的?”蕭清樂雙眼閃過一陣陰毒冷色,緊緊盯著顧長禮不放,逼得他隻得用其他事情轉移蕭清樂注意。
“當然是真的!再說了,無論如何,現在聽瑾兒信中提道,他考得不錯,顧文君卻考砸了,你總該滿意了吧。”
這下,顧長禮倒是改口很快。
聽聞顧文君在京城屢屢得到賞賜,他便親厚地叫“文君”,如今一聽顧文君會試失意,甚至很有可能得罪身為主考官的翰林院士萬大人,他便又生硬地叫了全名。
扒高踩低,欺軟奉硬,說得便是顧長禮這樣的人。
當真虛偽小人也。
蕭清樂卻對顧長禮的轉變.態度極為滿意。她恨不得顧文君去死,自然希望顧文君摔進坭坑裏,摔得越慘越好。
江東人都說,顧文君是真才子,是真正的江東第一,那個出身低微的賤東西竟然踩到了她兒子顧瑾的頭頂上,蕭清樂怎麼受得了。
她一半的瘋狂魔怔都是因為這個,對顧文君更是憎惡厭恨。
還好,這一切遲早要過去。
她兒顧瑾必定要在會試證明,顧文君根本什麼都不是,瑾兒才是真真正正的毓秀靈才!
“哈哈哈哈!”蕭清樂根本忍不住快意,又是大笑出聲:“那好,我們立刻啟程,這就出發去徽州!”
與即將親眼見到顧文君慘敗落魄模樣的興奮相比,那什麼柳柳還是花花的外來賤女人,確實微不足道。
她出身高貴,容貌美豔,從來都比顧文君那個賤人娘親強過百倍。
她的兒子,也必須比顧文君那野種好!
蕭清樂雙眼微閃,嘴角帶笑,可心裏麵卻飛快劃過無數個歹毒的念頭。
“和顧長禮一起去徽州,也能做個見證。就算我親自下手弄死那個柳柳,他一直和我一起,也沒法指摘我了。
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幹脆就嫁禍到顧文君的頭上……”
顧長禮卻沒有心思在意她是怎麼想的。
既能去徽州見證嫡子風光,又能親近剛收下的美人,對他而言,無疑是好事成雙,好不快活。
至於顧文君——
不過是一個短暫得意了一時,結果狠狠摔了跟頭的低賤考生罷了,與他顧長禮有什麼關係?
他們顧家是大喜大樂啊!
夫人老爺都如此高興,下人們也鬆了一口氣。
無人在意,府邸外的長廊上,一抹雲鬢衣影悄無聲息地離開。
“少夫人,這明明是瑾少爺寄回來的信,老爺夫人卻連叫都不叫你,你可是瑾少爺明媒正娶的嫡妻呀!”跟在一旁的小丫鬟憤憤不平。
然而一臉端莊貴雅的顧少夫人卻隻是淡淡一笑,無動於衷。
顧家故意忽視她,她樂得自在,甚至恨不得顧瑾一輩子都回不來!
哪怕是顧少夫人自己,也覺得世事無常。從前她算計種種,千方百計也要嫁到顧家來,可到現在,她終於得償所願,心境卻完全不同了。
心上人的影子,也從顧瑾那一張玉樹臨風翩翩公子的亮麗皮囊,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模樣。
那人鍾靈毓秀天生造化,是顧瑾那樣金玉其外的禽.獸一輩子都趕不上的。自然——
也是她這種心機女子配不上的。
越是回想,顧少夫人心頭越是悲涼,“……顧文君,他們都說你考得不好,我卻不信,你這樣聰明,怎麼會輸給顧瑾。”
“少夫人……”丫鬟訥訥。
顧少夫人抿唇,她提裙一擺,快步離開,顧家去徽州肯定不會帶上她,但這件事,她必須給顧文君通風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