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的回答不出顧文君的意料。
得知是敬王做的手腳,顧文君就已經想到這些因果了。隻是她萬萬想不到,竟然會遇到柳姨娘這個“故人”。
無論柳若還是柳柳,都不是真名,隻是這顆棋子的代號。顧文君既對敬王的冷酷手段感到畏懼,又對柳柳生出一絲歎息。
“那現在,你算計我失敗,後麵的計劃該怎麼辦?”
柳柳的眼裏死寂一片,“事已至此。王爺吩咐的事情,我不僅沒有做到還暴露了身份,就是徹底輸了,活命的最後一次機會也沒了。”
脫下那一層嬌媚的易容,如今的柳柳已是千瘡百孔。她五官皆有不同程度的受損,皮膚更是薄得可怖嚇人,光是頻發的後遺症便足以讓柳柳生不如死。
還要強顏歡笑,伺候顧長禮那樣的老男人,苦不堪言。
也許就是這些種種苦處,才讓柳柳輕易地投降,交代了一切。
她其實本來也沒有想要活下去。
顧文君抿了抿唇,開口:“柳柳,其實你還有活命的機會!”
柳柳的睫毛微微一顫,麵色仍然晦暗。
但是顧文君知道柳柳在聽。
“雖然你在我麵前露餡。但是對外人來說,我隻是點破了你是顧家小妾的身份,沒有人知道你曾經是陶府的柳姨娘。
你這次是失誤了,沒有害得我失去會試資格,可你仍然對敬王有價值,你還能能活!”顧文君話鋒一轉,循循善誘。
“你是顧家的妾,是顧長禮心愛的女子。既然敬王安排你在顧長禮身邊,一定有所圖謀,隻要你繼續發揮這個身份,敬王就不會廢掉你。”
柳柳搖頭:“我還不知道王爺派我盯著顧長禮的目的,王爺還沒有說。
但現在我隻是個沒有名分的外室,我甚至還不是妾。顧夫人不會讓我過門的,那顧長禮又是個懦弱虛偽的性子,遲早會向夫人低頭。
何況這寵愛也不會長久,敬王隨時能換掉我,派另一個女人替代我。”
“假如我說,我能讓你嫁進顧家,還能讓顧長禮離不開你。”顧文君緩緩說道:“你又打算怎麼做?”
“什麼?”柳柳猛然抬頭,微微睜大眼盯著顧文君。
可是柳柳眼裏的光隻是亮了一瞬,便暗下去,“可我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要是我能幫你治好這張臉——你還想不想活?”
柳柳瞳孔緊縮。
那一張痕跡斑斑、刀割劃砍的臉蛋,因為激動扭曲起來,皮膚下的血管交錯。柳柳漲紅了臉,她嘴唇發抖:“我想!我想活下去,求顧公子救我!無論刀山火海,我什麼都願意做!”
活在地獄裏的人,苦苦掙紮不過就是為了那一線希望。
敬王沒有給柳柳留下這一點盼頭,反而給柳柳的脖子套上了索命繩,逼著柳柳不斷為其賣命。
但是顧文君卻給了柳柳那一絲生機。
其實柳柳都不願想,顧文君是不是騙她的,她隻是想要抓住那個存活的念想。柳柳不僅想活,更想活出個人樣!
顧文君沒有撒謊,她也不願騙這樣一個可憐人。
“我可以治好那些殘缺傷痕,修複皮膚血絲。但是你的五官損壞到這種地步,我也不可能讓你完全複原成原來的長相,隻能修補改善,盡力而為。”
她將柳柳的臉抬起,溫柔地拂去未卸幹淨的易容物,在幾個傷處輕拂而過。初步檢查了,顧文君才會給出診斷,並沒有把話說全。
但顧文君這樣說,柳柳反而更相信了。
柳柳一反喪氣的樣子,振作起來,她抹了眼角的淚便問道,“顧公子想要我怎麼做?”
在這句話之前,柳柳是敬王手底裏做髒活的女手下,自然清楚,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好處。
但在說出這句話之後,柳柳便不再是敬王的人了。她真正的主子,已經成了顧文君顧公子。
“你什麼都不用做。繼續扮好你的柳柳,等著顧長禮再次找你。”顧文君心念一轉,想到什麼又提醒道。
“這是徽州,會試之地,也許他的兒子顧瑾會先來見你,顧家一家爹娘兒女全都滿腹心計,你提防著點他。”
柳柳遲疑:“可是敬王那邊……”她擔心自己活不到那時候。
今天這一鬧。
附近鄰裏都知道顧文君與柳柳見了麵,結果不僅沒有陷害成功,反而讓所有人知道了柳柳是個紅杏出牆的女人。
敬王手下可不止柳柳一個,說不定就有暗中盯梢彙報給敬王的,這件事,敬王是一定會過問的。
“假如敬王問起,你就如實說。你想栽贓我,卻被我反將了一軍,算計失敗。”
顧文君眼底劃過一絲微冷的幽光,“然後你再告訴他,顧長禮私底下抱怨過,顧瑾顧瑜一點也不像他。今天一看,你發現,似乎我比顧瑾顧瑜更肖似。
說了這件事,敬王肯定願意留著你繼續打探顧家的內情。”
“這!”
即使柳柳的臉殘缺不堪,也難掩驚詫。
在柳柳眼中,顧文君實在高深莫測,柳柳甚至分不清,顧文君到底是在教她撒謊,還是真的泄露顧家秘密。
這樣重要的密事,顧長禮是絕對不可能向柳柳一個未過門的妾透露。
但是交出這個信息,敬王肯定會以為,柳柳已經取得了顧長禮的信任,反而不會隨意更換棋子,一定會留用柳柳。
命,是能保住了。
可這個消息是真的嗎?
顧瑜顧瑾可是那位顧夫人,清樂郡主嫁給顧長禮生下的龍鳳雙胎呀,他們的身世竟然有問題?
看出柳柳的疑惑,顧文君啟唇道:“這隻是我的懷疑,你這麼告訴敬王就行了。”
她嘴邊凝出一抹寒意。
“我娘親才是顧家明媒正娶的嫡妻,是那蕭清樂後來居上,為了做正妻,她不惜用手段將懷有身孕的娘親趕到鄉下,逼成了下堂婦,毒辣至極!
但無論如何,按理說,我都應該比顧瑾顧瑜年長。
可偏偏,顧瑾顧瑜卻是我的兄長姊姐,難道不奇怪嗎?”
顧文君冷笑:“要麼,就是蕭清樂在嫁進來之前就與顧長禮暗結珠胎,要麼她就是懷了別人的孩子為了掩蓋倉促嫁到顧家!
蕭清樂是敬王的義女,好歹也是郡主,難道因為迷上了顧長禮不惜下嫁?我不信,也不會信。無論是為了我娘親,還是為了我自己,我都一定要找出當年的真相。”
之前在江東的遭遇,顧文君從一個仆婦嘴裏問出了一些隱秘,事關顧瑾顧瑜的身世。那仆婦在蕭清樂身邊服侍多年,是當年蕭清樂的陪嫁丫鬟。
不會有假。
所以顧文君才會提出這樣的試探猜測。
當然,這就不必要和柳柳說了。
但是顧文君透露出來的,已經足以讓柳柳倒抽一口冷氣。
“顧公子、不,主子。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柳柳改了稱呼,恭敬低頭。
顧文君已經把辦法教給她了,柳柳久經訓練自然懂得接下來該怎麼做。柳柳也明白,這件事主子想知道答案,後麵也要盡力尋找線索。
談完了,就不能久留。
畢竟左鄰右舍都在盯著,所以顧文君很快就帶著阿武離開。
臨走前顧文君沒有忘記給柳柳開了兩記方子,告訴柳柳如何服用。一記煮沸飲用,一記外用熱敷,每一個注意事項都交代清楚。
當然這是初階段的溫療。
目的是軟化傷疤,先修複殘損的皮膚,養一段時間後,才能真正開始治療。
“謝謝主子!”
柳柳攥緊了顧文君給的藥方,幾乎喜極而泣,勉強忍著淚水行了一禮。
心裏,既是對顧文君的聰穎機智滿心佩服,又是寄托於顧文君能治好自己的臉。柳柳雖然選擇棄暗投明,換了主子,改了陣營。可是反而比之前對敬王還要忠心耿耿。
出了門,剛才一直保持沉默的阿武才小聲道。
“少爺,要不要讓我派個人監視她,免得她再耍手段。”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柳柳這樣的人,叛主一次就是底線,不會再叛第二次。”顧文君負手到背後,與阿武解釋。
阿武是宮裏出來的,是陛下的暗衛,自然對柳柳心存疑慮:“可是她畢竟是敬王的棋子。”
顧文君微微挑眉,笑了:“那我們就看看吧。那顧瑾不是也要來徽州赴會試麼,看柳柳會怎麼對付他,就知道她的忠心向著誰了。”
曆經種種,她的眼界天高海闊,早已不把顧瑾那樣的跳梁小醜放在眼裏。
甚至隻將顧瑾當成一個對柳柳的考驗。
她的對手應該是隻貪汙斂財隻手遮天的外戚季家,應該是野心勃勃謀奪皇位的敬王。隻不過是科考會試,便有這麼多人迫不及待地拉她下馬,顧文君知道,未來的爭奪必將更加腥風血雨。
但是她也早就下了決心,要為陛下鏟除一切不安分的異己。
當然,在此之前。
她自己的問題得解決幹淨了。屢屢害她的顧家要提防,更要挖出真相。
既然那麼多人都不想讓她在會試裏出風頭,甚至還想算計她的參與資格,陰險至極。那她偏偏不能讓這些幕後黑手如意。
這徽州會試的第一,顧文君拿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