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生出嫌隙

蕭允煜突然變臉,讓顧文君有些措手不及。

見蕭允煜固執起來一定要下榻,她便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攔一下,可是顧文君怎麼也想不到,陛下竟然會避開她。

顧文君心裏突地別扭了一下。

她張了張口,一肚子的勸話全被堵在喉嚨裏,不上不下。對著秦川耍橫,要顧文君留下來的人是陛下,但是現在鬧別扭,要和顧文君拉開距離的也是陛下。

陛下心思複雜,深不可測,顧文君也隻能猜個大概,不知道陛下到底是怎麼想的。

但她也無法說什麼,蕭允煜吩咐了命令,顧文君隻能依言去做。過了一會兒,顧文君才從僵立的狀態中動起來,打開屋門走出去。

剛好劉喜放了碗,回來就守在外麵,顧文君一開門,他便打了個激靈,轉過身來,對顧文君低眉垂眼地問了一聲:“顧公子,陛下怎麼樣了?”

顧文君想著蕭允煜那變幻莫測的心思,一時沒有注意劉喜的古怪態度,這大太監對顧文君的做派可以說是一變再變。

就和他的主子一樣地詭異。

到現在,劉喜都還以為自己真害得陛下和顧文君做了什麼,正心虛氣短呢,哪裏敢對顧文君有什麼不敬。

他眼睛本就不大,眼皮一耷拉下來,一張白淨的細皮上幾乎就找不見眼珠子了。事情做到這份上,連劉喜這鬼精的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劉公公,陛下喊你過去,他想要見陳長必。”顧文君心情不好,便隻是簡單地傳了話。

“什麼?”

劉喜恍然一悚,他早就找著收拾藥碗的借口溜了,人沒在屋裏也就不知道陛下和顧文君到底談得如何,但他有眼力見,一看顧文君神情微暗,就知道糟糕。

這時候,他是既怕陛下召見,又怕陛下這麼著急審問陳長必那罪人耽誤身體康健。

他麵色發苦,嘴巴直道:“陛下現在要見陳長必?可是陛下的身體……”

顧文君搖了搖頭,眉心微蹙。

“我也是這麼勸的,但是陛下不肯聽。”她說完稍微一頓,還是不計前嫌地給劉喜放了消息:“劉公公待會兒進去也小心點,陛下十分地不悅。”

何止是不悅,根本是強壓著怒火。

原本這夜應該值得慶祝。抓住了潛伏在宮裏的眼線,揪出敬王一顆釘子,是大喜的好事,結果就這些烏龍給破壞一氣,陛下自然龍顏大怒。

劉喜也算是罪魁禍首之一。

左右逃脫不了懲罰。

別無法子了,劉喜隻好一抹臉麵,弓著腰進屋挨罵去了。

“混賬東西!”

果不其然,劉喜一單獨進去,劈頭蓋臉就被案幾上的茶杯子砸了一地,“砰”地一聲清脆巨響,劉喜兩腿邊都被碎裂的瓷片劃到,他硬生生忍下來,連跳腳都不敢。

這已經是陛下留了情麵。不然,蕭允煜直接對著劉喜的腦門扔過去,那青瓷茶杯的碎片可就全數摔在劉喜的臉上了,一定砸得血肉模糊。

“早知道,就該連著藥碗和那些茶壺杯子一起收拾了。”劉喜心裏一轉,有些後悔。

但是嘴上他卻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看了一眼地上散著的鋒利瓷片,劉喜一咬牙,膝蓋一彎就跪了下去,碰到些尖利的邊緣刺得腿上流血,劉喜也不管不顧,隻是認罪:“陛下,是奴才蠢賤,竟然不問清楚,就把陛下帶到寢臥去,奴才該死!”

“夠了,起來說話,別以為你流點血賣慘,朕這次就會放過你!”

蕭允煜又不是第一天管教劉喜,哪裏不知道這狗奴才的把戲,他掃了一個陰冷的眼神過去,就止住了劉喜還想要磕頭磕出血的衝動。

嚇得一哆嗦,劉喜隻好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口中直叫喚:“奴才哪裏敢呀,陛下要罰什麼,奴才都認!”

“你放心,少不了你的板子!”蕭允煜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俊美的臉上越發顯得涼薄,“走吧,去天牢。”

他負手而立,一襲明黃色的龍袍加身,便又回到了那個殺伐果決、陰狠無情的年輕帝王,仿佛之前被香氣勾|引的狼狽,全然不存在似的。

劉喜先是心中一涼,為自己發慌,隨後又是被蕭允煜要去天牢的話嚇了一跳,嘴皮子一碰就忙不迭地勸:“陛下,萬萬不可啊。你才剛剛和顧——”

蕭允煜的眼神倏地一厲,帶上了嗜血的殺氣。劉喜駭然眥目,閉了嘴巴,不敢再提顧文君的事情。

“唉喲陛下,這天已經這麼晚了,不如先歇下吧,明日再見陳長必。”劉喜一頓,強行轉了話鋒,但眼見蕭允煜眉目冷凝,神情肅殺,隻好又改口:“就是一定要現在見,也該把陳長必五花大綁地拉過來,怎麼能勞煩陛下去牢裏呢!”

陛下一言不發地任由劉喜說了半天,直到劉喜意識到不對,僵硬著停下來,蕭允煜才發問。

“說夠了沒有?”

“啪!”劉喜毫不猶豫地自打一記耳光,下手快又狠,一下就把自己的臉扇得紅腫起來,他恭恭敬敬道:“是奴才多嘴了,陛下要做什麼事情,哪裏輪得到奴才說話。”

劉喜也是一時慌了,嘴巴都沒了分寸。

一錯再錯,在陛下眼裏的分量也就一低再低,說什麼都是錯。劉喜連處理下自己腿上的細小傷口都顧不得,隻能頂著一頭的冷汗,躬身帶著蕭允煜去牢裏。

那陳長必如今正被秘密關押在那裏,嚴加看管著。

離開時,自然就和顧文君擦身而過了。

一看劉喜臉色蒼白,腳步虛浮地跟著陛下,顧文君也知道這精明的大太監也勸告失敗了,她知道陛下已經下定決心,自己再說什麼也不會有用。

所以顧文君嘴唇囁嚅了一會兒,最後隻是行了一禮。

蕭允煜眼睛微移,落在她身上片刻,又飛快地轉回前方,目不斜視地邁步而過。

猶豫了一下,顧文君還是開口:“陛下,那陳長必一向狡猾,還請小心。”

“嗯。”蕭允煜冷淡地應了一聲,徑直走了。

難得陛下態度如此輕慢。

反而是劉喜不明所以地打量顧文君好一眼,所有五官都皺巴一起,透露出狐疑。

要是陛下對誰都是一樣地高高在上漫不經心也就算了,可陛下對顧文君可從來都不是這樣。陛下為顧文君破的那些例,劉喜可記得清清楚楚。

怎麼回事?

難不成陛下嚐過顧文君的身子,知道男人不過如此,終於生出了抵觸?

劉喜拿不定主意,也覺得愧對顧文君,不敢再多看下去,連忙習慣性地說了一句客套話,“今夜辛苦顧公子了,還請顧公子早點回去休息吧。”

說完,劉喜便加快腳步跟著陛下走。

結果人還沒走出宮殿呢,蕭允煜突然毫無征兆地腳步一停,就在宮門口前站住了,挺著那一身修長的背影,姿容清俊。

要不是劉喜時時刻刻都提著心,緊張著注意,差一點就撞到蕭允煜的背上。

腿上那些小傷隱隱作痛起來,劉喜正悶頭忍著呢,隻聽見蕭允煜突兀地吐出一句話:“浣墨,你送顧文君回去。”

一抬眼,果然是浣墨在前麵跪立著,正對蕭允煜行禮。

劉喜暗自驚奇地“咦”了一聲。

“看來,陛下還是沒有放下顧文君呀。”劉喜越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同床畫麵,就越是心驚,他連忙眨眼,對下跪的浣墨使眼色。

然後又往蕭允煜身後努了努嘴,示意顧文君就在那裏,劉喜的臉白,五官卻生得細小,扮相誇張起來就顯得一臉滑稽。

但浣墨此時見了卻毫無笑意,滿臉凝重地點頭。

劉喜是用眼神傳話:“你去勸顧公子,我負責陛下。”

甭管這事,他們兩個要挨多少罰。劉喜都得把自己捅出來的窟窿給堵上,他是想要讓顧文君離陛下遠一點,再讓陛下多與女子又欠好,可劉喜也沒想讓顧文君和陛下徹底鬧僵啊。

不論私情倫理,劉喜就是個太監,也明白顧文君對陛下的重要性。

這樣的人才,可不能往外推走。

蕭允煜沒去看兩個奴才怎麼眉來眼去,也不屑地研究,直接一甩龍袍,越過浣墨。

劉喜也趕緊小跑跟上,一邊叫來轎子,一邊又讓人打掩護,陛下親去天牢可不能大張旗鼓,不宜聲張。

夜色暗沉,星月也隱入烏雲之下。

宮牢向來關押極刑重犯,也是秘密|處決死人之地,本就陰氣森森,帶著血腥味,在深夜裏更是如同被瘴氣籠罩住,彰顯出一種詭譎的魔性。

“噗!”

一個發髻淩亂看不清麵容的人嘴一顫,吐出一口汙濁的血。他被強行綁在架子上,鐵筋鎖鏈從肩膀處穿過,死死鎖住他的身子,無法動彈。

陰暗的天牢裏,隱隱約約泛著糜爛與腐屍的味道,更加讓人作嘔,隻能死死低著頭,咬牙忍受。

直到昏暗的牢裏走來一道明黃色的身影,那人才終於抬頭,露出一張陰柔邪性的臉,正是被當場抓住的陳長必。

陳長必神情苦痛,卻不慌不忙,反而勾唇露出一絲詭笑:“嗬嗬嗬,皇帝小兒,今天晚上忙活了這麼久,怎麼不好好去溫香暖帳裏享受美人恩,還有閑心跑到我這裏來了?”

“哢嚓”一聲。

牢房的精鐵柵門被打開,蕭允煜提腳走進去,在陳長必麵前定住,回以一個冷笑:“朕根本沒有碰那個賤婢,你的計劃沒有成功,很失望嗎?”

“是嗎?我覺得未必吧。”陳長必含著嘴裏的汙血,陰譎地壓低聲音:“我那香粉的味道可不好處理,就算你沒有碰她,又擦拭過水,還是沾了一身!我一嗅就聞出來了,蕭允煜,是誰替你解了我下的香啊?”

蕭允煜眸中一瞬凝起刺骨的寒意,席卷整個牢房,讓外麵候著的劉喜還有其他守衛都嚇得手腳一縮,一口氣也不敢喘。

他不答話,陳長必卻替蕭允煜答了。

“不如我猜一猜好了,咳咳,就是那個為你出謀劃策的顧文君吧!”陳長必嘴角流下血,白得病態的臉上燃著鮮紅,勾起笑就顯得更加陰森。

一隻手快如閃電般伸出,一把扼住了陳長必的喉嚨,攥緊掐住,蕭允煜微微收緊力道,就能將陳長必窒息得麵色發青,筋脈突突直跳。

蕭允煜眼裏凝出的殺意猶如實質,他一字一句從牙縫裏擠出問話:“你、該、死!”

但是即便陳長必整張臉都開始充血發紫,卻仍然在笑:“我……咳、我死了又有什麼關係!計劃失敗,可我還是斷了你和顧文君的關係……咳咳!小皇帝,顧文君的滋味,好不好啊?”

氣氛瞬間膠著,在濕爛腐臭的牢裏一點就燃。

脖子上的手一寸寸收緊,陳長必卻還獰笑:“咳!你還會用顧文君嗎?就算你敢用,顧文君還願意效忠你嗎!”

這就是陳長必最毒的心計。

無論蕭允煜有沒有碰顧文君,做到哪一步,這一截橫在他們兩人之間,就無法恢複到最初信任的時候。

帝王好男風,竟還與看重的未來臣子歡|好恩愛,那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陳長必在心底發狠。

太後莫名其妙地“複活”過來,主子原定的計劃失敗了。

他死無所謂,但總不能一事無成地死。

左右,顧文君是主子看中的,哪怕帶不走,那也不能留給蕭允煜這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