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驚覺

顧文君還不知道,蕭允煜在和浣墨密謀算計她。

她正與李棟升解釋發生了什麼。

“顧公子,這到底是怎麼了?”李棟升壓低聲音,悄聲詢問顧文君。

他是急急忙忙地被喚到陛下的養心殿的,一頭霧水自然心裏焦灼,誰不知道今晚本該是侍寢夜,最難消受美人恩。這種時候給陛下請禦醫,還請的是他這個靠著運氣升職的關係戶,能有什麼好事。

所以李東升心慌意亂,一下轎子,他便疾跑來了,一時顧不得這新做出的太醫服,起了不少褶子,額上也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直到看見顧文君出來迎他,李棟升的情緒才穩定下來。

無論大事小事,有顧公子在,好像就都能解決似的,李棟升仿佛瞬間就找到了主心骨,快步走到顧文君身前。

顧文君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劉喜,輕聲告訴李棟升:“今夜本是洗碧來侍寢,可是她卻不安分,在身上塗了一些東西做手腳。陛下受了影響,體內的舊毒發作,現在還昏迷不醒。”

她沒有說出陳長必陳禦醫的事情,更沒有提及自己差一點被陛下輕薄的烏龍,隻是簡單地描述了一下養心殿的亂子。

但這也足以把李棟升嚇得又是臉色一暗,連嘴唇帶胡子都是一抖。

“竟然還有這種事情!”李棟升想不到那個洗碧明明極得陛下恩寵,竟然還如此貪婪,傷及龍體那就是大禍臨頭,絕對逃脫不了罪責。

因為現在宮人正在大肆清洗養心殿,早就用井水潑灑滌蕩的法子,衝散了那股彌漫不散的古怪香氣,所以李棟升沒有察覺絲毫異樣,隻能聽顧文君解釋。

可李棟升聽完又轉念一想,要是他和顧文君都治不好陛下,那他們兩個的下場也不會好過。李棟升頓時心一緊,高高提起。

他抬手抹了一把汗,緊接著詢問:“那陛下現在怎麼樣了?”

劉喜也打眼看過來,沉麵鎖眉神情緊張,生怕顧文君嘴裏突然吐出一些不好的話。顧文君臉色微肅,隻是搖頭:“那金蠶蠱煉製了十二種毒蟲和九味毒草,劇毒無比,毒性陰寒。而洗碧身上的東西,又是烈性揮發藥香,應該是這樣才刺激了陛下|體內的毒物。”

李棟升聽到頭回聽顧文君,這麼仔細地講解陛下中的毒。他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膽顫巍。

他突地想到當初在慶禾縣的時候,不由感慨,陛下那時可不止是體內毒發,更是中了一支毒箭。那種情況下,顧文君竟然還能把陛下拉回鬼門關,當真神乎其技。

“那先解了那烈性的藥香,再治毒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吧?”李棟升試探一句。

“陛下吸入得不多,我已經用性寒的井水兌了藥鹽,給陛下擦拭過身子,那藥香應該是沒問題了。”

說到這裏,顧文君麵色微僵,但她很快就一筆帶過,掩飾了下去:“但是我對那金蠶蠱,至今還沒有頭緒,之前開的方子也隻是暫時壓抑毒素,治標不治本。所以我怕的就是,不知道那香氣對陛下|體內的毒物還會有什麼影響,之後又會怎麼表現。現在陛下氣弱脈強,已經是陰虛之兆了。”

李棟升對顧文君深信不疑。

他連許多醫術竅門都是顧文君教的,自然相信顧文君的診斷,並不打算再為陛下診脈,而是直接在顧文君的判斷上思索:“那就先不管蠱毒了,治好這氣虛症狀再說,就用黨參、黃芪、炙甘草、白術熬藥,當歸、升麻、柴胡、陳皮煉漿,益氣補血,滲透解毒。”

這是最保守妥當的法子,不論有沒有效果起碼不會出錯。

可是顧文君仍然眉頭緊皺,心裏起伏不定,她暗自糾結:“是應當如此,但按理說,陛***體的底子在,不可能虛弱到這種地步,無論如何也應該醒了,可為什麼還昏迷著?”

劉喜不管顧文君的猶豫,他一把拍了一下大腿,急急道:“顧公子,這藥有沒有問題,要是可行就先開藥吧。什麼分量要熬多久都一一說清楚,我好立馬派人去做!”

原本劉喜還能夠鎮定,因為他知道陛下的“昏迷不醒”是裝的呀!

可是他兩眼看著顧文君緊鎖眉頭,耳朵又聽著顧文君和李棟升商討陛下病情,沒想到問題都這麼嚴重了,那還能拖著麼?

當然不行啊!

所以劉喜飛快備上紙和筆,催促著顧文君走到案邊。

桌上已經磨好了墨,隻等她撰寫。顧文君站立著,她思索一會兒便提筆蘸墨,白紙上寫下改良後的方子。

顧文君還無法把握陛下現在的狀況,所以不敢開過於大補的中和藥,所以她去掉了李棟升說的幾味藥,又加入紫蘇、葛根來升散表邪,用枳殼,桔梗寬胸理氣,疏通虛象。

她最後一筆剛剛寫完,還沒來得及落筆,新出的方子就被劉喜一把搶也似的抽了出來,拿去抓藥煎熬。

這讓顧文君沒好氣地斜了劉喜一眼。

陛下遭了這一通罪,劉喜算是最大的罪人,哪怕顧文君被陛下欺負慘了,她也不能責怪陛下,誰讓陛下著了道,理智失控。

她怪不了陛下,也隻能惱著劉喜了。

劉喜也心裏門清自己難逃活罪,所以更加賣力地為陛下跑上跑下,滿汗淋漓。

他一溜煙,就奔了出去,不放心要親自看著其他人煎藥。

顧文君沒有叫住劉喜,她左思右想,還是不放心,和李棟升商量:“要是那毒真的沒有解藥,那我們隻能自己拆分那蠱毒的藥物,一味毒一味毒地解了。”

說得容易,做起來難!

那金蠶蠱十二種毒蟲九樣毒藥環環相扣,毒理相克,不是拆開來解毒就能祛除的。

李棟升揪著自己的胡須,長籲一口氣:“要是那傳聞中的神醫穀向天穀在就好了,傳言那穀大夫醫術精湛絕妙,無一不精通,深諳陰陽五行之道。有他出手,也許陛下|體內的蠱毒就能解除。”

他就出自江東的慶禾縣,當然聽過不少有關穀向天的事跡。

雖說這裏麵一定有誇大的成分,但也可見穀向天的厲害。

倘若穀向天沒有一點真本事,憑他行蹤縹緲鮮少露麵的出現率,也傳不出那麼大的名氣。

但是這個穀向天的脾氣卻不好相與,若不是病患本人親自來,他隻當對方心不誠,絕不會出手。要是那病理尋常無聊,穀向天也不會管對方死活。

反正神秘難測,不可捉摸。

顧文君聽著心裏一凝,“又是穀向天!”

所有人都在找這位神醫,陛下不惜親自犯險出宮,就是為了找到穀向天,解治這金蠶蠱毒;敬王趁著太後之事南下江東,也是為了醫治腿腳。

近幾年,隻有江東傳出過穀向天的蹤跡,所以他們全都去了江東。

而這麼多不死心的求醫患者之中,唯一見過穀向天的,卻是從來也沒有找過神醫的顧文君!

那日在船上,她中劍暈倒,那個救下她的男人,口口聲聲說他就是穀向天,還是她娘親的故人。

最離奇的,還是穀向天那張臉,長得和她那生父顧長禮,極為肖似!

顧文君一直不提,但也從來沒有忘記。

她隻是不明白,為什麼她娘會和這樣的神秘人物扯上關係,偏偏穀向天的相貌神似顧長禮,讓她無法不多想。

李棟升的話提醒了她,顧文君放下那些複雜關係的疑點,忍不住想,“穀向天認識我,無論如何他都出手救了我,應該是對我有所看重,要是我能找到他,求他幫我治好陛下,他會不會看在我娘的份上答應?”

但最大的問題是,要怎麼找到穀向天?何況穀向天在江東,陛下在京城,怎麼說服他進宮也是個難題。

顧文君被這話頭一牽走,思緒亂了一下。

不過下一刻,就見到浣墨的身影快步跑了出來,那張清麗秀美的臉上滿是驚喜,演得極為逼真,“顧公子,陛下醒了!”

“什麼?”

顧文君頓時振作起來,她扔開自己的胡思亂想,快步往屋裏走,李棟升見狀也緊緊跟在後麵,不敢耽誤。

她一進來,就見到蕭允煜已經翻身坐起,斜靠榻上,他穿戴整齊,金冠玉帶,更襯得俊美如玉。光看那清冷如寒冰的眸子,便知道蕭允煜清醒無礙,隻是唇色有幾分發白,透出虛弱。

“陛下,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顧文君下意識地就拉過蕭允煜的手,想要再診一次脈,她動作自然順暢,一時心急,竟然忘記了身份尊卑的規矩,診脈之前,應該先請求陛下的許可。

浣墨落在後麵走進來,她是陛下的貼身女官,最重規矩,理應教訓顧文君,但她見此卻默不作聲,反而什麼也沒看見似的站到一邊。

蕭允煜也任憑顧文君做,甚至配合地伸手,要做什麼,就做什麼。

隻是他雙眼微凝,緊緊盯著顧文君的臉,眼中閃著暗光,神色不定。

屋子裏,隻有李棟升一個人看著心驚膽戰,想要提醒顧文君越了規矩,卻找不到時機開口,隻能頂著滿頭大汗,幹著急。

但是顧文君心裏隻想著陛下的傷情,哪裏顧得上其他。她神情肅穆,精致的五官也都緊緊繃起,診完又轉向李棟升,口中說道:“李太醫,你也來看一下吧。”

李棟升眼皮一跳,他抬眼就撞進蕭允煜幽深冰冷的眸底,當即打了個哆嗦,低頭作揖,“不了,顧公子,我醫術不及你,你來為陛下診脈就好。”

明明李棟升都已經官至太醫副令了,但在顧文君區區一個解元平民麵前,還是伏低做小,做足了姿態。

蕭允煜和浣墨見了,也毫不驚奇,全都一臉理當如此的模樣,反而讓顧文君忽略異狀。

她心裏怔悶:“脈象還是和剛才一樣的,剛才昏著,怎麼就醒過來了?”

顧文君千算萬算,也萬萬想不到,陛下竟然會兩眼一閉,就和她玩裝暈扮昏的把戲。她還當自己醫技不精,看不破那金蠶蠱的異象,心裏憂急,甚至忍不住懷疑自己。

要是以往,她怎麼可能在自己診脈過後,還是說出,讓別人再來看一次的話。

此時,顧文君還和陛下離著遠,隻是立在榻邊,為陛下搭脈。蕭允煜微眯雙眸,他沉聲吞吐一口,控製自己的氣息,頭一歪,便往顧文君這邊倒下來。

“脈氣怎麼又弱了?”顧文君正驚惶著,就被一個高大的黑影壓過來,動作比腦子快一步地往前衝去,她手足無措地一把抱住。

等顧文君接住之後,才驚覺是陛下,頓時僵在原處,不知道是該怎麼做,隻能讓蕭允煜靠著。

浣墨適時地紅了眼眶,擠出一兩滴眼淚來。

“顧公子,陛下從剛才起就一直昏沉,好不容易醒過來卻渾身發軟,毫無力氣。你不在時候,陛下還咳嗽,發顫,是不是蠱毒提前發作了?可怎麼辦呀!”

顧文君先是神色一變,滿臉憂慮。

然而越聽,她就越覺得不對,又想到之前的種種奇怪跡象,顧文君終於起了疑心。

“難道……陛下聯合浣墨、還有劉喜一起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