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龍床用的是多壺門結構,造型彎曲,方便做出床架上金龍盤旋的樣式,全身用金絲檀木打造,雕刻精湛紋飾華麗,繡花金錦緞從床頭鋪下,垂掛串珠長流蘇,貴奢尊榮。
那臥明黃色的床榻,長三尺寬一尺,容下十個人都綽綽有餘。
更何況躺下顧文君和陛下兩個!
難怪劉喜一進來,整個人就被嚇傻了,木頭一般地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愣著兩隻眼睛發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浣墨見了也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氣。
她臉色一擰,精巧的五官都皺成一團,早就無法掩飾驚容。浣墨瞪大杏眼,就瞧著陛下和顧文君一塊躺倒在龍床上。
而陛下雙目緊閉,唇縫緊抿,一動不動,似是昏迷過去,而顧文君卻是睜著眼睛的,那一雙眼波流轉、顧盼生輝的眸子,也正訝然無措地看著浣墨和劉喜兩人。
顧文君一手搭在陛下的胸上,另一手攀扯陛下的手臂,不知道是要按著陛下,還是要扶起陛下。
“顧公子,你……”浣墨啟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下一刻就見顧文君觸電般甩開了陛下,飛似的從龍床上一躍而下。她嘴巴微張便一字也不停頓地蹦出話:“等一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劉喜根本聽不進去,他兩眼發直,腦海裏仍然不斷回放著,顧文君和陛下在一張床上的畫麵。雖然陛下閉著眼也是俊美無雙,五官出眾,而那懷裏的顧文君更是嬌靨如玉,雪膚晶瑩,兩人摟抱無比般配,賞心悅目。
可是劉喜看見,差點一口氣都沒有提上來。
假如顧文君是個女的也就罷了,可是這顧公子就是個男的呀!
陛下竟然睡了個男人!
還是劉喜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他自個兒把陛下送到了顧文君的床上。若不是已經倒在地上,勉強支撐著地麵坐著,劉喜大概當場就能暈厥過去。
他滿心都在為陛下的未來做打算,還想著蕭家皇室的子嗣。
可現下,還是讓陛下和顧文君睡在一塊了,劉喜怎麼能接受得了。
“我劉喜就是這天底下最大的罪人啊,幹脆殺了我吧!”萬念俱灰,劉喜都想找根柱子一頭撞死算了。
但是不等他要行動,顧文君已經從床上跳了下來,彎腰來拉劉喜。
即便顧文君臉上重新戴回了麵罩,也能看得出她已經燥得麵色飛紅,眼中含霧。
她解釋:“劉公公,你再看仔細一點!我身上的衣服可都還好好地穿著呢,陛下也是穿戴整齊。根本什麼也沒有!”
劉喜被她半拉了一把,這才恍然地回神,重新再看顧文君。
果然,就如顧文君所說。陛下和她的衣物一件沒少,要是真的發生了點什麼,那打扮不可能這麼完好。
聞言浣墨深吸一口氣,平穩冷靜下來,劉喜還斜著一雙小眼睛,狐疑地打量顧文君,咄咄逼人,“可是你們剛才為什麼倒在一張床上?”
就兩個人,一張床,怎麼不叫人想歪。
所以劉喜一衝進來就蒙了。他一看到那龍床上交疊的身影就嚇得直接癱倒坐地,眼前陣陣發黑,顧不得仔細審視。
索性有麵罩擋著,顧文君可以不用掩飾自己的羞惱,她咬了下唇,撒謊答道:“我也不知道,陛下一進來就暈了過去,我完全慌了,怎麼叫都沒人進來。剛才是我想把陛下扶到床上,結果沒了力氣就順勢道了,正好就看見劉公公和浣墨你們兩個進來。”
這話一出,劉喜不再逼問,徹底沒了聲響。
他心虛了啊。
顧文君怎麼叫喊,都沒有人理會,不就是因為他劉喜關上大門,守在外麵不讓其他宮人進去麼。
說到底,最後還是該由劉喜來背這個鍋。誰讓他自作主張,把陛下給騙過來,還打著讓陛下臨幸侍寢的主意,沒想到一個算計把所有人都坑進去了。
見劉喜緘默不做聲了,顧文君側頭對浣墨說:“這異香詭異得很,尤其對男子有效。陛下沒有麵罩,不能再多留了,還是趕緊把陛下扶出去吧。”
浣墨點頭應是,直接越過劉喜,手腳麻利地伸手去扶陛下,她現在心裏對劉喜一肚子氣,當然不給這個死太監好臉色看。
“唉喲,浣墨姑姑,小心呐!還是我來吧。”劉喜知道自己這次犯了大錯,吃不了兜著走,立刻對浣墨態度恭敬起來,不敢再輕慢。
他用力一撐,在顧文君的攙扶下飛快地爬起來,忙不迭地走到浣墨身邊一起扶住陛下。
無論如何,都是陛下的身體要緊,所以他們暫時沒再計較其他,先一起合力把陛下帶了出去。
應付完這兩個人,顧文君心裏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她雖然知道秦川不是故意消失不見的,可還是忍不住在心中暗罵:“秦川你好樣的,竟然把爛攤子全扔給我,下次別犯在我手裏!”
之前,他們為著陛下的事情,互相對峙,誰也不肯退讓一步。顧文君擔心蕭允煜在寢臥裏久了,會吸入更多的異香,萬一影響龍體,那才是大事不好。
所以顧文君先一步投降,和秦川一起去拉陛下。
他們才剛剛把蕭允煜抬起一半,結果外麵的聲響一動,應該是有人開門進來,秦川就移開臉,他扔下一句:“我暫時還不能露麵。”
下一刻,秦川就隱去了身形,不知遁入哪個暗處。
總之顧文君被那鬆了一半的力道一拽,她那點力氣哪能拉得住一個及冠男子,所以整個人和蕭允煜一起摔回了床上,就這麼被撞見,同躺龍榻的畫麵。
“劉喜和浣墨不都是陛***邊的心腹嗎,秦川又有什麼好隱瞞的?他該不會是看我不順眼,故意耍我的吧!”顧文君心下羞憤,氣惱不解,暗自對秦川又記上了一筆賬。
與其說秦川是不能被劉喜和浣墨看見,不如說他是不願意被他們看到。
那兩人在屋門外的動靜,其實秦川都能隱約感覺到。
他是深深地忌憚。
浣墨鍾靈毓秀,她一眼就能看出陛下對顧文君的真實心意,也在之前就已經隱隱懷疑過秦川的心思,尤其是秦川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陛下的寢臥。
要是再被浣墨撞見,浣墨就完全知道秦川的想法了。
而劉喜一向擅長探聽上意,從來都是最熱衷於為陛下解悶逗樂排憂解難的,倘若他發現秦川竟然敢和陛下爭搶同一個人。
哪怕劉喜反對陛下再接觸顧文君,也不會喜歡別的人來搶陛下的人。
這兩人都是跟了蕭允煜多年的身邊人,各有所長,而且最為忠心。
秦川不敢賭。
所以劉喜一衝進來,他便快速地旋身一閃,隱去了身形。留下顧文君一個人應付,鬧出了剛才那一幕的烏龍。
還好,顧文君勉強應付過去了。
她心裏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隻是仍有一點惴惴不安。“我倒下去又掙開的時候,陛下的手是不是動了一下?”
顧文君隱隱產生一股強烈的不安來。
她不放心,又開始仔細回憶進入這寢臥的一幕幕細節。那時候陛下中了這異香發作,對她動手動腳,確實不清醒。後來顧文君親眼看見,秦川趁著陛下不備打昏了他,那會兒,陛下也應該是真的昏迷過去了。
“可是之後呢,陛下習武,內力深不可測,會不會提前自己醒過來?”顧文君心頭一緊,頓時嚇得頭皮發麻。
假如蕭允煜在龍床上裝昏迷,那隻要把顧文君和秦川的那些對話一一聽過去,那她什麼秘密都不剩了。
但是馬上,顧文君又想到,這寢臥裏異香始終彌散不去,哪怕蕭允煜醒了,他也應該還是會受到香氣的影響繼續發症,不可能一直忍耐裝暈。
她這麼說服自己,可是還是無法消退壓在心上的那股不安。
秦川從原地消失不見的時候。
扶拉的力氣一鬆,按理說,顧文君就應該和陛下一塊砸到龍床上了,可她摔下去的時候,卻隱約覺得好像有另外一股力道,暗暗撐了她一下,中間有了緩衝,顧文君才沒有跌落得那麼重,隻是身子一歪就靠在了陛下胸前。
本來,她要倒下去,也該是倒在陛下的旁邊,而不是陛下的身上。
顧文君越是回想,臉色就越是發白。
“顧公子?”
浣墨的聲音遠遠從寢臥外麵傳來,“你快出來吧,雖然你戴了麵罩,也不好在裏麵待久,那寢臥被那洗碧弄得髒汙了,讓宮人們清掃幹淨吧。”
有那麼一刻,顧文君都不敢出去了。
她甚至覺得浣墨是不是知道一切,連同早就清醒過來的陛下一起在騙她?
等她一踏出寢臥的門,陛下就會雷霆大怒,治她一個欺君之罪!
顧文君用力地搖了搖頭,她撇去那些胡思亂想,做了一番深呼吸後才邁步出去。
外麵,浣墨依然清冷精致,身姿婀娜,狀似從容地等候著。
她腦子還混亂著呢,嘴巴卻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陛下怎麼樣了?”
浣墨沉眉低語:“陛下還沒有醒,麻煩顧公子看一看。”
這句話像是咒語一般,將顧文君從莫名緊張的情緒裏釋放出來,她長呼出氣,跟著飛快移步轉身的浣墨走去。
一群宮人提著桶桶井水經過顧文君,走進寢臥裏,要把裏麵的一切物件全都徹底清洗一遍。
染了其他女子的東西,能拿的就要全部扔掉。比如所有的床榻絲毯,這些死物全都是要丟出去要毀了的,陛下絕不會再碰這種髒東西。
至於地麵還不能拆了重新裝,便要徹徹底底清洗一遍,摳出每一道細縫的汙濁,反正不能留下一丁半點的氣息和痕跡。
養心殿其他處,也差不多都是如此。
宮人們不是在窗邊灑水,就是蘸水擦拭四周。
那古怪妖氣的異香已經散了大半,宮殿裏的空氣漸漸恢複,不久就能完全正常。顧文君終於能摘下麵罩,露出整張臉。
她心裏壓著的巨石也落了地,麵色漸漸舒緩。
可是顧文君卻忽略了,浣墨之前都是顧公子長,顧公子短的叫著她,這次一句話的功夫便背過身走在她前麵,不打一下照麵,甚至根本不敢與她對視一眼。
分明就是有古怪。
輕移腳步,浣墨往前走著。在顧文君看不見的地方,浣墨雙唇緊閉,兩眼發顫,她騙了顧公子,陛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