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影從水霧中駛來,露出精巧構造的一角。
粗看普通,但是船板闊長船身高大,速度與漁船更是不可比擬,絕不是尋常百姓或者富豪商賈能用得起的,蘊藏著軍用船的巧妙。所以一旦入江行駛,便勢如破竹帶著乘風破浪的氣場,有了天降英雄的模樣。
陛下真的來接她了。
顧文君第一個念頭當然是高興雀躍的,可是下一刻又覺得慌張起來,唯恐事態惡化。前麵是有陛下接應,後路卻是敬王的人。
兩邊,不能在這裏對上,太危險了。
“我們得快一些,到前麵的船那裏去。”
顧文君當即就做出了決定,然後她用手壓在船板上撐起自己,踉蹌著起身。她換了身上這件新衣服,總算體麵些,沒有之前那麼觸目驚心,滿身汙血。
“少爺,小心。”雪燕馬上過來接應,扶住顧文君。
見船家緊張地都快無法呼吸,顧文君安慰了一句:“前麵是我們的人,隻要劃到那裏,就安全了。”
不論顧文君心情多深沉,她還是得說些話來安撫船上的情緒,有了她這句話,那船家起碼能鬆些心弦,奮力埋頭劃槳。
但她心裏並不輕鬆,傷痛作祟加上行事緊迫,顧文君的憂慮沉甸甸地墜在胃裏,拖著她整個人往下掉。
她怕,要是敬王的人看到陛下隻身前來,會不會直接動手,或者再算計什麼。
如若陛下出事,顧文君活下來,也是難逃罪責。
她更怕,陛下會一怒之下,和敬王的人對上,就要血洗江麵。之前顧文君被追殺,反殺回去也就罷了,還有回轉的餘地。
可這次朱達追過來,是為了活捉她回去的,要是再殺下去,那可真是不死不休了。
顧文君他們都看見前麵那輛船了。
朱達船上自然也是看得見。
“嘖,前麵有別的船接應他們,得加速前進,不能再讓顧文君跑了!”朱達對自己的手下吩咐一句。
一個喬裝改扮的把戲,騙過了朱達,差一點就讓顧文君給跑了。朱達知道自己已經讓敬王不滿,罰是挨定了,隻能帶回去顧文君,希望減免些活罪。
“咦!”
朱達目光一定,穿過江麵的霧氣,牢牢鎖住顧文君前方反向而來的船,他跟著敬王殿下做事,自是有眼力見。一眼就發現這艘船的不對。
“小型指揮旗艦?”他驚疑一聲,從那船側凸起一截的甲身看出了不對。船翼長半尺已經超出商船,是為了可以搭載更多的弓箭手和漿手。
船體偏長,頭部突出,能夠快速攻擊,順風而下更是疾行如飛。
“不對!”
朱達等不下去,他目測衡量了距離,在離顧文君的船隻剩下二十餘尺便腿部使力,縱身而起飛身用手扒著那船尾想要上船。
他笑聲怪異,餘音繞著船身糾纏不放:“顧文君,別急著走呀!回來和我們敬王殿下好好聊聊吧!”
一把船槳打過來,是阿武衝過來,要趕朱達,喝了一聲:“下去!”
可阿武太年輕,功夫打不過,還是被朱達晃過,踩著船槳上了顧文君的船。
“顧公子,還是乖乖跟我走吧!”
他聲音剛落下,人就如鬼魅一般到了顧文君身側,老鷹捉雛鳥般抬手勾住她的肩膀,一拉就要把人挾持走。
“少爺!”
雪燕隻來得及叫喚一聲,就已經被推出去很遠,撲倒在地的時候,她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還好,有船家在一片混亂中扶起雪燕,但她馬上就推開了船家,又急又慌地望著顧文君。
阿武追了過來,卻沒有用。
好快!
真的太快了!
顧文君再鎮定,還是忍不住從眼中閃過一絲懼意,她才剛剛死裏逃生,從劍下撿回一條命,再遭這朱達逼迫,心尖還是發慌的。
就是她前世巔峰時期,也是更擅長智謀,武力不足。
她的身手隻能打個敏捷靈活的及格線,足夠保命,論真刀真槍的手腳功夫她連阿武都不及,更不要說麵對朱達這樣的古代高手。
肩膀被按住,已經牢牢鉗製。
顧文君隻能借著現代搏擊的巧勁,用了朱達根本見也沒見過的法子,出其不意,奇招製勝。她反手向上往後頂去,從下巴處往上襲,想撞開朱達。
朱達果然詫異:“沒見過的路子。”
可惜——朱達瞬間就看破了顧文君的招數,而且輕鬆避開來,製服還笑:“你身子太弱了,顧小公子,這樣是根本奈何不了我的。”
他大笑了好幾聲,本來得意洋洋,可等到在水浪中又嗅到一絲血腥味,隨即收了臉上的笑容,皺眉鬱悶著嘀咕。
“我就說怎麼可能折了三條命,你還能完好無損地逃掉,原來還受了傷,得!你是主子要的人,可不能有事,回去好好給你治!”
顧文君不領情,勉力掙紮道:“放開我!”
她隻覺得敬王實在煩人得狠,安排一波殺手截她的命,這樣還不算完,又派了人追過來還想要留下她。
難道他還沒有想清楚,顧家和她,隻能選一個嗎!
陛下也曾對顧文君動過殺念,顧文君心裏有數。她生性狡猾,最喜歡揣度人的心理,當然知道自己對陛下的影響過甚,遲早惹下禍事。
可他畢竟沒有真正動過手,那他們還有的談。
而敬王一言不合就直接下了殺手。
顧文君最惜命,心理已經判了不可回轉的決定,她不會為敬王做事的!
想殺她還想要活捉?
不可能!
顧文君心裏蹭的一下就起了火,她什麼時候陷入過這麼被動無奈的境地,憑什麼要被敬王挨著打。
她身子扭動得厲害,就是仗著朱達已經一把提起來,旋在空中,想要擾亂他的方向。
朱達更是糟心:“唉,你小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受傷的人可不是我,掉下去死的人是你!”
他生氣,便直接要點了顧文君的穴道,封得她根本動不了身體。
那穴位就在胸前,朱達出手迅疾如雷電,顧文君就是眼睛看到那手指襲過來,心知不妙,脆弱的身體也反應不過來,還是被點了個正著。
他一點就發現不對勁,支吾一個哼聲:“嗯?”
觸感有問題!
“糟了!”顧文君麵容慘白成紙色,從眼底泄露驚恐萬狀,她嘴唇一抖,卻發不出聲音來,隻能任由朱達改了眼神方向,對自己身前看過來,視線銳利,第一次讓顧文君驚懼交加,惶恐不安。
為了上藥,她胸前的裹巾是抽了出來的。
現在是用徐秀容裙裝上撕下來的布條在外麵包著,紮緊傷口,可是觸感還是不一樣,柔軟了許多。
難怪朱達驚疑不定。
她決不能讓敬王的人發現這個秘密。
即便是真被擄走,顧文君也不會有那麼的絕望,隻要敬王想留她一條顧文君就有辦法。可若是女兒身暴露,那敬王大可以拿捏她了。
眼看朱達就要生疑發問,顧文君卻連動都動不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在空氣中劃過一聲劇響,雷鳴電閃間就刺入了胸前,深捅朱達的胸口。若不是他的注意力被顧文君吸引去,這一箭,朱達原本是能避開的。
可惜,他眼睛盯著顧文君,就被牽走了心神根本沒有防住。
那箭頭鋒利帶鉤,刺入皮肉就牢牢鎖住精血,箭尾的羽翼排列輕薄根毛修長,就是特質來為了加快射擊速度的。
盡管沒有任何標誌,朱達還是猜得出。
“蕭允煜!”
是那皇帝小兒!
這種精製的箭矢,那樣特質的船艦,除了他家主子敬王殿下,也就隻有蕭允煜那小皇帝拿得出手了,朱達再不甘心,劇痛之下還是鬆了手,在空中扔了顧文君。
他再不放手,第二支、第三支箭也很快就會飛射過來,直至絞殺他的命!
“啊——少爺掉下來了!”
是雪燕在高聲尖叫。
顧文君隻覺得渾身失重,頭朝下腳朝天地往水裏墜,可她連大叫掙紮都做不到,隻能感受墜落的心悸和傷口重新撕裂的痛楚。
連續飛過來好幾個人來接,有敬王那邊搶人的,有阿武,還有……
就在她整個人掉進水裏麵時,一個黑金相間的身影搶先一步飛躍而來,伸手一勾就攔腰把顧文君截住,另一手再從她腿下穿過,一把抱起她,緊緊護在懷裏再也不鬆開。
顧文君睜了睜眼,就看見那人身外那件赤金墨螭的袍子被江風吹起了一邊,露出底下那件明黃色的衣袍。
熾烈而奪目。
見她拚命眨著眼睛不說話,那人便反應過來,移手過來解了她的穴道,直接嗆得顧文君胸前劇烈起伏:“咳咳!”
“你……”
低沉的聲音才剛響起,就被顧文君截斷:“陛下!”
她才剛剛犯過朱達的忌諱,這次當然不會同樣的錯誤,撲進了那男人的懷裏,打斷對方的思緒:“陛下,是敬王的人在追我,快走!”
能動用船艦源來接,甚至發得出特質箭矢,來的當然是蕭允煜本人!
那張俊美深沉的臉依然毫無瑕疵,隻是染了陰冷的殺意,讓人見了發怵。蕭允煜垂眸,第一眼就看見顧文君胸前暈染開的鮮紅,她的傷口經過撕扯,又裂開了。
蕭允煜那眯起狹長的眸子,眼底閃過一絲冷似寒冰的精芒。
若是劉喜在此,一定心生俱顫,知道陛下是勃然大怒,動了殺念。
他聲寒如冰,冷酷刺骨:“好,朕帶你回去!”
“隻是,還要帶上所有敢傷了你的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