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君住回了王家。
王夫人才能拜托顧文君幫忙照看王子逸的學業,也是想借機打好和顧文君的關係。
王夫人高興啊,她眼光果然不錯,這顧文君才是個大有潛力的好苗子,她必須替兒子和女兒牢牢抓住。
然而王子逸一想到學習就頭疼,當然完全忘了王夫人的千叮嚀萬囑托。
“有空可以在文君麵前,多提一提你妹妹,順便幫他們偶爾搭橋見個麵,你妹妹那人做事不像話,自己不方便主動來,你幫幫她,知道嗎?”
這話,王夫人說了好幾次,結果王子逸一看到書,全忘光了。
還好讓顧文君落得個暫時清淨。
“少爺,有阿武監督王公子看書呢,王公子不敢不聽話的,您不必擔心。”
雪燕捧了新領的紙墨,小心地走進來鋪在顧文君桌前,一邊為顧文君磨墨,一邊輕聲安慰。
“我不擔心子逸。”顧文君歎氣。
“那少爺是擔心自己考不出成績嗎?”雪燕漸漸從過去爾虞我詐的陰影裏掙脫開,神色也越來越明快。
雪燕抿唇一笑,不見過去跟在蕭清樂身邊的幾分陰鷙。
“現在江東人都說,顧瑾算不得什麼第一次才子了,因為三光公子才是第一的!原本以為三光公子是京城人,讓顧瑾繼續做第一就算了,現在都知道少爺你就是三光公子本人了,那這名號,顧瑾也該讓給你。”
雪燕對顧文君十分自信,“少爺這樣聰明的人,鄉試自然也是第一!”
“我不是在想鄉試,我是在想……雪燕你說,我利用別人來對付蕭清樂,是不是我錯了。”
顧文君提起筆蘸了墨,想要寫字卻一頓。
“少爺當然沒錯!”
雪燕心眼小,也愛錙銖必較,當下就有些憤憤不平:“少爺你別想太多,要不是那萍姑自己貪心,動了歪念頭要做主子,完全可以拒絕顧瑾的!雖然是少爺給了機會和暗示,但也是萍姑自己收下的,她活該!”
顧文君沒有瞞著雪燕,把萍姑的事情也都說了。
雪燕驚惶之餘,也更覺得蕭清樂可惡。
但她完全不同情,又罵道:“至於那徐家的徐秀容,就更是可惡!無論嫁過去受什麼苦,也都是她自己找的!”
雪燕也不是多麼天真善良之輩,算計起人來也毫不留情,可雪燕也不會無故倒戈,報複自己的恩人。
可徐家卻不知好歹。
徐夫人嫌貧愛富嫌棄顧文君,不是好貨色,徐秀容得了顧文君的幫忙,還轉臉就踩顧文君一腳,毫不感恩,真不是東西!
“少爺你太好心了。”
顧文君不可置否,為了完成目標她也一樣心狠手辣,隻不過有自己的底線罷了。
不過——
凡事都有兩麵,徐秀容以為自己討得了顧家的好,殊不知早已結仇不可能輕易化解的。
蕭清樂,可是個真正意義上的瘋子!
為了在顧家活下去,徐秀容遲早會來找顧文君幫忙的,到時候她依然可以吩咐徐秀容對付蕭清樂。
隻是那時候,顧文君就純粹是利用了,不會再有一絲情麵。
她和徐家,兩清了。
顧文君不再說話,專心在白紙上書寫文字。
“陛下……”
她落筆兩個字,就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寫了,微微一停,最後還是緩緩將自己回到江東的事情毫無遺漏地交代清楚。
最後,她才提了寫信的意圖,問出問題。
“陛下,縣主蕭清樂和敬王蕭寧晟到底是什麼關係,我看他們彼此冷淡,根本不像正常的父女,而且從年紀上看,蕭寧晟也沒有比蕭清樂大很多……”
“陛下有沒有聽過一個叫做shenyi的男人?我查到,他好像才是顧瑾顧瑜真正的生父……”
顧文君寫著又頓了頓,感覺這樣功利性太強,好像就是在撬陛下蕭允煜的情報。
隻好添筆潤色了幾句關切的話。
寫得讓顧文君莫名地羞赧。
“陛下,京城事物繁多,我聽聞太後薨逝,但至今仍未公布,必定讓你勞心勞力,敬王此時離開京城,也許是一件好事,望君安好,保重周全。”
……
當這封信交到阿武手中的時候,阿武那雙眼睛倏地亮了起來,像是點燃了兩根小火燭。
陛下等了許久的信,顧文君終於寫給陛下了!
太好了。
“少爺,我這就去送信!”
阿武當然不是跑去京城送信,他自有渠道,顧文君沒有多問,她寄出一封,沒想到當日下午就收到了一封。
並不是蕭允煜寄來的。
而是從江東的鄉下慶禾縣寄來的。
當初,顧文君花了錢,雇傭幾個江湖人士尋找逃逸的陳家餘孽陳明,沒想到隔了這麼久,竟然有了消息。
“陳明?就是陷害你坐牢,那個陳亮的哥哥,禮部侍郎陳同禮的長子陳明!”阿武有些印象。
“對!”
“不對啊,他為什麼會跑到慶禾縣去?”
顧文君想到什麼,臉色聚變。
陳明是去慶禾縣挖她那些過去的!
倘若這個世界上除了死去的娘親楚婻,和遠在京城做事的秦川,還有誰知道顧文君的女子身份。
那慶禾縣的接生婆李阿婆,應該也能算一個!
“糟了!”
“已經找到陳明,他人在慶禾縣,一直在暗中打聽一個叫顧文君的人的事情。”
“我們跟得太緊了,陳明十分謹慎,一發現不對就消失,現在找不到人影。”
信上寥寥幾筆,卻驚得顧文君一身冷汗。
她當初是隱瞞身份雇傭對方的,所以做事的人也不知道顧文君就是她,便直接把名字寫在簡信裏。
顧文君謔地起身,即刻就想要動身去慶禾。
可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不對,陳明肯定早就不在慶禾縣了,我去了也沒有用。”
各種思緒在顧文君腦海裏翻騰。
“這封信從慶禾縣寄信到江東郡,信差慢,最快也要一天半時間,算起來,陳明已經消失兩天了。他要是存心對付我,那麼騎馬趕路,隻需半天就能到江東。”
阿武見顧文君神色不對,很是擔心地問:“少爺,怎麼了?”
“我怕,陳明會利用我曾經在慶禾縣的過去,來對付我。”
當初,因為她一句對聯和西廂記的故事,討得了首輔大人女兒張月娥的些許主意,引得陳明的弟弟陳亮結了恩怨,從此就和陳家鬥上。
鬧得不可開交。
誰想,陳家誣陷顧文君傷人,害她下獄,最後陛下蕭允煜當朝公審,還了顧文君清白。
陳家惹了無數罪名,徹底倒塌,陳父交出官印下陷大牢,陳亮也被打斷了腿,關押起來自生自滅。
唯獨這個在幕後設計一切的陳明,反應迅速,早早就卷了錢兩逃走。
但是顧文君知道,她和陳家的仇越結越深,已經不共戴天,陳明這種心機深沉謀算歹毒的人,也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所以她也布了一局,派人追著陳明,不找到他,顧文君不安心。
現在人找到了,顧文君卻擔心,陳明到底有沒有發現她的真正身份。
帶著現代記憶穿越過來,這是顧文君最大的秘密。
而女扮男裝,是她第二大的隱秘。
在完成原主心願,實現一切計劃之前,顧文君是絕對不能暴露女子身份的。
“這個時代對女子限製太大了,現在我還不能做‘女子’。”
“難道我要像徐秀容一樣心心念念嫁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夫君,就能實現一切心願了嗎?可是婆家和夫君又怎麼會願意,我還是隻能靠自己。”
這才是顧文君真正的想法。
是女子,和顧家鬥,無非就是要比她妹妹顧瑜嫁得更好,好到越過她的繼母清樂縣主。
困在女人家宅陰私之間磋磨,她這個詭計多端的女間諜是不怕,但要靠討好那渣爹、討好夫君來鬥,無疑是折磨自己。
不如做男子,可以入朝為官,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幹脆,直接就和那狼心狗肺、沒有廉恥的江東郡守顧長禮為政敵,在朝廷、在官場和他們鬥!
讓顧家都不得不低頭,恭敬請回楚婻的墳墓,向死人認錯;讓顧家的靠山敬王和清樂縣主都不得不退讓三分,還清娘之前的正室名分。
顧文君就不信,她在現代明槍暗箭裏練出來的智謀,壓不垮他們!
偏偏她漏了一點。
“當年為我娘親楚婻接生的婆子李阿婆,也是知道我的身份,防不勝防。”
顧文君就怕陳明一直找到了李阿婆身上。
雖然李阿婆早就被收買,多年來一直緊閉嘴巴,也對顧文君的死活漠不關心。加上顧家也根本不關心顧文君的性別,從沒有找過成李阿婆詢問。
所以顧文君也沒有在意李阿婆。
如今陳明卻殺了顧文君一個措手不及。
“要是陳明找過去,花了重金逼李阿婆開口,那接生婆能被我娘花錢收買,也就能被陳明收買……”
顧文君靈光一閃,得出幾分明悟。
她已經想到,陳明會怎麼做了。
鄉試在即,顧文君又在江東郡名聲大噪,陳明遲早會找過來的。
“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逼問驗身;要是他不知道,那也無需擔心。”
“我隻要布置好局,等陳明上鉤就行了。”
細細考慮清楚,顧文君喊了阿武、雪燕過來,一一交代。
這邊顧文君準備應對之策。
另一廂,顧家迎來了一位新客人。
這人一身布衣,從衣襟領子到袖口都微微泛黃,身上衣料都微微的褶皺,衣角還留有奔波趕路的殘漬。
如此地落魄潦倒,顧家門前的家丁一開始根本不願意通報。
直到這個乞丐一樣打扮的人,拿出一腚金子和一本寫著禮部侍郎字樣的賬本,顧家的人才將信將疑地拿進去傳信。
鬧得顧家又一陣騷動。
顧瑾是最為震驚的,他直到將人迎了進去,親眼見到人,顧瑾還是不敢置信。
“陳兄,你怎麼會淪落至此?”
要不是那雙細長詭譎的眼睛還像以前一樣邪佞陰氣,顧瑾根本不敢認,這就是當年京城禮部侍郎的長子——陳明!
曾經,他們不熟,但也是互相聽聞過,見了幾次麵的。
陳明啞著嗓子陰笑,他躲躲藏藏多時,有時候有錢也不能亂花,隻能逼著自己習慣這種生活。
“顧瑾,你離開京城太早,錯過太多好事了,你知不知道你那好弟弟顧文君,直接扳倒了我那做禮部侍郎的爹,弄斷了我弟弟陳亮的腿!”
顧瑾先是震驚,沒想到顧文君在京城的事跡狂轟濫炸後,竟然還做了這種大事。隨後顧瑾又是心中一咯噔,覺得不好。
“陳明如此潦倒,陳家果然倒了,要不是為了那賬本證據,我真不該接他進門,髒了顧家的門檻。”
他心裏正一猶豫,想要請陳明出去。
陳明緊接著一句話就讓顧瑾心間一窒。
“哈哈哈,顧瑾,你也還不知道吧,你那好弟弟顧文君,其實是個扮成男子的女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