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暈過去,也真是個倔的!”
蕭允煜抱了她一路。
顧文君實在受不住這一路的矚目,一旦稍微恢複了一丁點的氣力,便要死要活得下來,總算能夠自己下地走路。
“陛下,我何德何能,當然不敢是在陛下麵前暈倒的!”顧文君心裏忐忑,隻覺得這一晚用光了所有的羞恥心,什麼也不剩了。
作為一個老手間諜,竟然中藥。
為了勸服陛下,她又暗中使了撒嬌。
還好,蕭允煜沒有發現她的女子身份,也沒有發現自己的心思。這是唯一的萬幸。
隻要她繼續做這個假男人,蕭允煜就是動心也不會往這方麵去想。
顧文君心裏歎氣,她和陛下……
“今夜你就入住椒房休息吧,你也折騰夠了,朕給你找個太醫好好看看。”
蕭允煜一說,顧文君便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轉念想到什麼,又改了口:“那就請陛下,為我請李棟升太醫看病。”
“哼,你倒是記性好!”
他聲音一冷下去就又像個冰塊,冒出渾身的刺。
顧文君隻好解釋:“我來京城那麼久,也很想見一見慶禾縣的同鄉人。陛下別忘了,我也略懂醫術,還是對自己的身體有些把握的。”
“那好,隨你!”
蕭允煜不再多言,隻是在椒房殿內環視了一圈,砸下一句冷厲如刀的話。
“朕讓你們留在這裏,是想你們照顧朕的客人!要是再讓隨隨便便的人帶走了顧文君,那你們的人頭腦袋也不用要了!”
跪在地上的宮人們全部死死低著頭,身抖如篩子,點頭如搗蒜。
顧文君了解蕭允煜作風,沒有勸什麼,送走他後,在一個小宮女的伺候下坐好等李棟升來。
雖然天色晚了,但是陛下傳召,李棟升還是忙不迭地收拾好自己來了。
他精心打理過胡須和發髻,穿上了墨綠色的太醫服,看著完全和那個仁心堂小藥店的老板完全不同。
也算是當上官了!
然而李棟升一邁步進來,看也不看顧文君就立刻要跪倒行個大禮,顧文君連忙攔住了他,喊道:
“李太醫!”
李棟升匍匐的身子顫了顫,確認這道聲音之後,才不敢置信地抬起頭。
他張合著嘴巴,驚叫:“顧公子?”
然後他又捋起長袖,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沒想到是你,你怎麼入了宮來了。還好,不是給陛下看病。”
剛說完,李棟升自知失言,緊緊閉住嘴唇,臉色都不自覺地發白。
顧文君不解:“我之前不是把解毒的那些藥方教給你,雖然還不能根治,但壓製毒應該沒有問題,陛下絕對不會虧待你的,你又怕什麼?”
“陛下是很厚待我,讓我做了進了太醫院做學徒,不久就給了機會轉正我的職位。可……”
李棟升看了諾大的椒房殿裏,兩邊左右都站了一排宮女,看似安靜地低垂著頭,但都豎著耳朵!
他不願再說,顧文君沒有逼他。
她找李棟升當然不隻是為了敘舊情,顧文君想了想拉過李棟升湊近低語道:“李太醫,你知不知道陛***上的舊毒,是誰下的?”
李棟升麵色瞬間變得蒼白,顯然,他也發覺了!
太醫院裏的秘密,也藏得多!
顧文君的眸子微閃,她繼續抽絲剝繭:“我原先還想壓製陛***內的毒物一段時間,再仔細做根治的方案。可現在我知道了下毒的人是誰,就有了新的主意。”
“當然是下毒的人,才最清楚自己用的是什麼毒,怎麼解啦。”
顧文君說的話,嚇得李棟升原地踉蹌,若不是她手快地拉了一把,就要摔在地上了!
看兩人臉色,一時還真不知道誰才是中藥又被太後刁難的那個。
“你想給太後下毒!”
說到後麵,李棟升近乎失聲。
顧文君卻沒有避著宮裏人的意思,這裏都是蕭允煜的耳目,要傳話也是傳進蕭允煜的耳裏,省的她再說一次。
“不是,隻是太後身體抱恙,太醫院查不出病因,想要為太後試用新藥而已。”顧文君把話說得很委婉。
李棟升一瞬間就明白了顧文君的真正意思,“你!你瘋了嗎,這是要殺頭的大罪!”
顧文君不怕,太後要她死,那自然就是顧文君的敵人,她徐徐誘導:“也許太後就有解藥!”
“那萬一她也沒有呢?”
“那剛好就可以用太後,來試陛下的解藥。”
這樣還更安全。
李棟升怕了。
這種事情,誰不怕。
他一開始答應顧文君,跟著蕭允煜去京城,是去謀富貴的。但他卻忘了,富貴險中求。為貴人治病醫療,怎麼會沒有風險。
一不小心,就是會死人的!
“李太醫,陛下和太後之間,已經快要是你死我活。你要是真不敢,我也不逼你。但是你今天不作選擇,遲早有其他人做選擇。”
顧文君看他如此恐慌的樣子,和當初的“李老板”相差甚遠,不由心軟,給了李棟升退縮的機會。
她好言相勸:“但是陛下帶你來京城的,希望你別站錯隊。”
李棟升見她語氣收回,又拉住顧文君的胳膊,“等等,顧公子,你到底和陛下是什麼關係?”
他顯然還處於震驚之中。
沒想到顧文君這麼快地到京城,沒想到顧文君竟然會在椒房殿裏!
可椒房,不應該是陛下臨幸妃子的地方嗎!
李棟升見過,顧文君用唇銜藥喂蕭允煜的場麵,實在難以不想歪。
顧文君看他眼底深處的懷疑,無奈解釋:“我……說來話長。你隻需要知道,我很快就要參加鄉試,不會留在宮中!”
李棟升想的都是什麼啊!
顧文君無語。
“還好,我以為你已經被陛下給!”李棟升住了口,然後又忍不住道:“顧公子,你那麼有才華,千萬不要委以男人身下,辱沒自己!”
顧文君沒好氣地撇開他,“我知道了,那麼太後的事情……”
李棟升掙紮許久,還是點了頭。說到底,他舍不得這觸手可及的潑天富貴,要是事成,那麼他自然也能再登一層天梯。
況且,要是沒有顧文君,他也不會有今日。
李棟升懂得銜草報恩的道理,他本來就欠顧文君的!
“你附耳來。”
顧文君對他低聲說了幾句,一會兒讓李棟升聽得瞪大雙眼,目眥欲裂,一會兒又讓他兩腿戰戰,抬腳想逃。
聽完全部,李棟升深深向顧文君彎腰,自發地行了一個賢士之間的禮。
“難怪,陛下如此看重你。顧公子,有了你,陛下必定能披荊斬棘!”
他之前還膽戰心驚,如今卻胸有成竹,即便是對太後下毒,也是有了幾分把握。
李棟升這下毫不懷疑顧文君的身份了。
他還猜想陛下是不是看上了顧文君的美色,畢竟顧公子實在生得貌美,遠勝宮中女子。
但是皮相骨肉,比起顧公子的才智天資來,太不夠看了!
顧文君對皇帝陛下,是謀臣,是諫士,絕非玩物!
交代完一切,臨別前,李棟升不免遲疑躊躇。他幾經掙紮一咬牙,還是耳語了一句。
“顧公子,這話不應該由我來說,可是你幫了我,是我的大貴人,我不能不說。”
“你要是考取了功名一定是位良臣,可惜陛下並非明君,伴君如伴虎,顧公子,小心為上啊!”
顧文君一愣,還沒有反應,就見李棟升逃也似的消失在宮外了。
一直靜如空氣般的宮女卻在此時出了聲。
“顧公子,時候不早,您也該歇下了。”
“啊!文山書院!”顧文君卻想到了書院的事情,還有扔在春風殿裏的那兩個傻小子同窗,王子逸、秦宸他們怎麼辦?
宮女寬慰:“陛下早有安排,請顧公子放心。”
顧文君細看她的臉,發現不認識。她轉而去看其他那些宮女們的臉,卻發現已經不是之前見過的那一批了。
去了一趟太後慈寧宮的功夫,所有的宮人竟然都換了!
顧文君陡然想起來,有個宮女進浴堂來服侍,被她用手打昏了。
“那個侍候我沐浴的宮女呢?”
宮人們又閉口不語,死一般的寂靜讓顧文君的心口一冷。她猛地提高了聲音:“我問你們話,為什麼不回!”
終於有一個年紀最小的宮女忍不住,發著抖答了:“之前那些宮人們看管椒房殿不力,被、被陛下罰了。”
被罰了?
罰了什麼!
死了?!
顧文君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從裏到外地寒透了。似乎之前浸泡和飲用的極寒藥物的藥性全都湧上心頭,她身子一麻,也隱隱發顫。
一件小事,蕭允煜就清洗了上下所有宮人的命!
“陛下,並非明君!”
她一早就應該看出的事情,卻被李棟升直白地點了出來。難怪,李棟升怕得要死。
就連高高在上的太後娘娘也怕皇帝發瘋。
因為蕭允煜瘋起來,根本不是人!
許久,顧文君沉沉地歎了口氣,她突然感受到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不少。
輔佐暴君治國,想也知道是個多重的任務了。
宮女見她還在思索,又勸:“顧公子,陛下吩咐過了,讓您早早歇息!”
顧文君也已經疲憊不堪,卻強撐著精神。“不,等等,我還不能歇!”
“還有一個人,我要好好對付。”
那個害的她今夜如此倒黴的陶然,顧文君就是折騰了一整夜也不會忘記!
她對那廝記憶尤深。
陶然更加記得顧文君是誰。
宮裏的顧文君有多淒慘倒黴,陶然就過得有多逍遙快活!
他奸計得逞,隻想著如何讓那個王姓公子出糗,趁興之下就和春風殿的柳如顛鸞倒鳳起來,正想一夜爽到天明,卻被人叫罵聲音打斷。
一個穿戴花裙的女人闖開門就直撲了過來。
看也不看這兩個白胳赤膊的男女,直接揚手就扇了一記巴掌掄過來,把騎在男子身上的柳如打倒在地上,翻滾了一圈。
“你這個該死的賤丫頭,還敢在這裏睡覺!我打死你這個沒有分寸的小賤蹄子!”
竟然是花媽媽!
她拔高了尖利的嗓門,張牙舞爪地像隻母獸就要撲過來打死柳如,把那花容月貌的小臉嚇得煞白發抖,直喊:“陶公子救我啊!”
陶然一陣頭暈目眩,還未理清事情,就聽見花媽媽連哭帶罵。
“龜奴都把事情告訴了我,就是你把顧公子他們給關住了,你是不是還給他們下東西了?你知不知道,那顧公子身上,帶著皇宮裏的東西!是你我都得罪不起的人啊!”
“顧公子?身上有宮中賞賜?”
陶然這下徹底清醒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一個人,“你是說顧文君也在那間房裏!”
他這下也手腳發軟,覺得自己徹底完蛋。
隻是封禁一本書,顧文君就毀了他的前途!
現在陶然是設計顧文君和那兩個同房男子一起……
“不不不!花媽媽,是陶公子,是陶然讓我下的藥!不關我的事情啊。”
柳如跪縮在地上隻會沒用的哀叫,完全解不了陶然的困境,他慌亂之下哪裏管得了女人,隻是生怕被自己爹知曉,怕得要命!
聽了這話,花媽媽那雙眼裏卻隱了一道精光,一改驚惶失措的麵容,反而循循善誘起來。
“陶公子,你到底給他們下的是什麼藥啊?”
陶然又是怕又是懼,下意識地答了:“就是催情用的春光散。”
花媽媽驚呼:“什麼,那他們關在一起,豈不是已經做了違反人倫的事情嗎?”
“陶公子,這樣一來他們要是知道是你做的,一定不會放過你的!”花媽媽眯起一雙三角眼,反而代替柳如走過去安撫陶然。
她說:“光腳的不怕穿鞋,你流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用顧忌什麼。可那些人卻在乎名聲,幹脆先一步毀了他們!”
醉眼朦朧時刻,花媽媽的話卻讓陶然眼前一亮。
是啊!
他左右都已經沒了科舉名額!
名聲再再爛有什麼關係?
可是顧文君不一樣。
那顧文君是皇帝陛下都極為看好的科舉門生,要是用這件事毀了顧文君!那不就能報了他的深仇大恨!
難道陛下還會再看重,一個和同性有染的髒東西麼?
這麼一想,陶然反而不怕了,心裏一瞬間就起了各種心思。
“對!我要毀了顧文君!”
花媽媽看到事情走向按照謀劃般的發展下去,這才在心底鬆了一口氣,“還好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那位顧公子,就是那皇帝小兒看重的顧文君!”
思及此,花媽媽又斂下眼惡狠狠地往縮在牆角裏的柳如瞪去,嚇得那女人一抽一抽。她暗中怒罵:“沒用的東西,真是白瞎了敬王爺的栽培和安排!”
這春風殿能在京城穩坐第一,自然少不了背後的支撐。
敬王,就是春風殿幕後的主人。
皇帝滿意顧文君,那敬王自然就對顧文君看得不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