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君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這裏絲竹樂聲不停,觥籌酒水不止,燈火通明永夜不熄,似乎是一個與佛家完全相反的極樂世界,充斥著貪欲和色念,念的是吟哦嗯啊,求的說極樂逍遙。
房屋連廊,都是雕梁畫棟,來往客人,都是穿金戴銀。
有尋花問柳的文人才子,有解悶逗樂的官宦公子,更有一擲千金的富豪商賈。這裏不缺美人顰笑,更不缺金銀賞錢!
歌聲起,一女子在閣樓高台上翩然起舞,她旋著裸|露的腰身,妖嬈地擺動舞姿,一圈相似打扮的美人們圍著她縱舞,歌喉韻律舒緩悅耳,舞姿更是賞心悅目。
顧文君正看得入神,卻被人用力一拉。
王子逸拽著她往前走,“這個有什麼好看的,就是表演的曲目,騙那些外來客的,隻能看不能摸,還給你按時間算錢呢!跟我來!”
他輕車熟路的姿態,實在讓顧文君赧然。
怎麼有一種被老手帶著嫖|娼的錯覺?
顧文君側目,就看到秦宸一臉冷靜,步履穩健,好像根本不是在春風殿逛***,而是還在文山書院看書。
但細看就會發現他眼中的餘光,是在跟著春風殿裏的美人身影動的。
裝模作樣!
男人果然天生就會騙人!
為了好|色,他們什麼做不出來啊。
顧文君心裏有些無語。
他們三人都換了身打扮,但是每個人都各有風采。秦宸五官深刻,眉目深沉,神情傲氣,別有一番風味;而王子逸穿著貴氣,長相俊俏。
其中顧文君最為出眾,那副容貌,峨眉纖細,目似清泓,一顰一笑間,便是皎潔如明月,燦爛若朝陽,就是身穿一普通衣服,也是映照得整個大堂明豔生輝。
春風殿的老|鴇從他們三個一進來,就一眼看到了顧文君。
她看慣了富貴公子哥,見遍了各色麗人,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物。
她心一跳,忍不住越過那些熟客貴人,先迎了他們三人上去,“哎呦,三位公子都是哪來的新麵孔啊,也讓花媽媽我,好好認識一下!”
“我姓王,叫我王公子吧。這是秦公子。”
王子逸敷衍地指了秦宸,然後一勾顧文君的肩膀,加強語氣著重地介紹:“我們隨便,但是這位,顧公子!花媽媽你必須給我好好招待,他可是個童子雞,今個兒必須給我兄弟找最好的美人給他,破一***!”
他隨手一扔就是兩塊閃閃發光的金子,看得老|鴇眼熱極了,連忙笑得更加諂媚。
“好好好,都按你們說的來!”
這春風殿,王子逸是第一次來。
但他逛遍了江東大小***,對這種場所,那是輕車熟路。
顧文君被他粗俗直白的話語給鬧得好不自在,臉紅了薄薄地一片,更加嬌俏。
她在現代也不是什麼純潔小甜心。
間諜出身,有些事顧文君也自然明白套路。
可任務是任務,她可不隨便,更不習慣日常生活裏這麼弄。
所以她難得急了,“王子逸你!”
“怎麼?難道你不是處?”王子逸得意洋洋地看著她,根本不信顧文君這細皮嫩肉的小身板有什麼經驗。
顧文君求助她的盟友,“秦宸,你呢!”
秦宸的眼睛閃了閃,露出陰沉之外的些許不好意思。他嘴裏還說:“年紀到了,家裏多少會安排的。不然,那就還是少年郎,怎麼算得是一個男子?”
“怎麼你也!”
顧文君沒想到秦宸叛變得這麼徹底。
“來吧,顧童子,今天本少爺就帶你來嚐嚐鮮,你經過事了,就長大了!”
王子逸笑得好不竊喜,他一直以顧文君馬首是瞻,心底是服氣的。但他畢竟年輕,發現了顧文君有不擅長的地方,還是有了一種贏了的微妙自得。
那老|鴇花媽媽看顧文君羞怯,都忍不住看得心頭一陣火熱,道了一聲罪孽,然後忙拉著顧文君道:“哎呀顧公子,都來春風殿了,你就別害羞了!”
拉來客,花媽媽又告饒:“隻是不巧,我們春風殿的頭牌柳如今夜被人包了。”
“要不,我先找別的姑娘招待顧公子吧。”花媽媽纏著顧文君的手臂磨蹭,想占點這位俊俏書生的便宜。
“別拿那些貨色來敷衍我們!”王子逸不同意:“其他姑娘,她們配侍候我兄弟嗎?”
這荒唐的話,卻讓秦宸再一旁也讚同點頭。
顧文君聽得忍無可忍:“好了,你給我閉嘴!”
花媽媽看了眼顧文君的臉,又想想自己手下的姑娘們,心裏確實也是同意王子逸的。
別說其他人了,就是作為頭牌的柳如,也比不得顧文君的姿色啊!
“這,柳如現在確實是沒空,但這是可以商量的嘛!哎呀~你們先坐下,先喝酒聽曲嘛!等會兒花媽媽我再想辦法!”
花媽媽把他們往樓上最貴的的雅座領。
顧文君率先就選了一個包廂,抬腳就往裏麵落座,口中道:“行了,都跟著你們來春風殿見識過了,也該心滿意足了吧!”
“今晚就在這裏吃一頓飯好了,等會兒就趕回去,免得被發現。”
王子逸和秦宸互相看一眼,隻好放下心裏的旖思,跟著顧文君進去了。說到底,他們也覺得這裏的女子,是萬萬配不上顧文君的。
隻是看她接連遭到難事,想逗一逗她罷了。
不想,他們在的地方和頭牌柳如的那間房離得很近,就在兩隔壁。
花媽媽那一番關於商量“柳如”接客的話,全被沒關窗的客人聽到了。
“好啊!我這一倒黴,連個***的老|鴇都看不起我!”
他幹脆踢開了門,衝到走廊上,大罵一句:“就是本公子我,陶然!今夜包下了柳如!是誰敢和本公子搶女人?”
就是那被禁書又被禁科舉,來春風殿泄悶的風|流公子,陶然!
又是陶然?
嗬!又和這傻叉公子狹路相逢!
顧文君人都進包廂了,本不想再多生事端。而且他們出來本就是瞞著師長先生們,她不願意惹事。
可是王子逸哪裏受得了顧文君被罵。
他直接回噴:“陶然?你就是那個寫了一本假冒的《西廂記》,然後被朝廷禁封了的陶然公子啊!”
王子逸肆意嘲諷:“本少爺可是聽說,你好像三年都不得科舉入仕,不過看來陶公子雅興,完全不放在心上嘛。還在這春風殿裏逍遙快活!”
顧文君在包廂裏聽得分明,她捂著臉歎氣。
剛才她是不想出去,現在她卻是不能出去了,誰知道陶然看到了她會不會氣急攻心,直接動起手來。
“你!”
那陶然打扮得油頭粉麵,臉上被酒氣一醺,紅得一片油膩,還有一些青腫的傷勢痕跡,他張嘴要罵卻擠出了一個響亮的酒嗝。
他身上也帶著被老爹揍出來的傷,走路不穩,一個踉蹌就在平地上摔了一跤。
這下不止王子逸大笑,就連一樓享樂的客人們也都看得分明,頓時發出轟然笑聲,全在看陶然的笑話!
“你們!”
陶然眼睛都開始發紅,氣得發瘋。他緩不過這口氣,心想那個遮遮掩掩的顧文君,連真名都不敢用,卻得了皇帝陛下的喜歡,壓過他就算了。
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王公子算什麼東西!
京城裏有名有姓的王家,他可都認識!
就是沒這個姓王的!
反正肯定不是京城的名門望族。
花媽媽怕兩邊真鬧起來,連連使眼色,“好了,王公子初來乍到,陶公子是春風殿的老客人了,別動火呀。”
“柳如!還不快出來,把陶公子扶進去!”
那頭牌終於一步三挪地邁出來,不愧是春風殿的花魁。胭脂粉麵,蜜糖紅唇,眼波流轉間勾人心弦。那身芙蓉紅綾也是好看得禁,裙擺還隨著她一蕩一蕩的,弄得人心癢癢。
若是往常,柳如一現身,春風殿裏的客人一定會看得癡了。
可今天,這裏的客人們卻都已經領教過了另一種驚心動魄的美,竟然都沒有露出什麼異色,讓高傲的柳如心裏十分不滿。
看過素衫長身的顧文君,再看細腰露胸的柳如,頓覺得庸俗!
原來美人和美人,也差得那麼大!
王子逸忍不住嘀咕一聲:“什麼頭牌,也就是庸脂俗粉。”
偏偏柳如耳朵尖,聽得分明,她彎眉一豎,像兩把小鐮刀絞起,眼睛緊緊盯著王子逸,“這位公子,對奴家有什麼不滿嗎?”
花媽媽眼神一厲,“柳如!”
柳如這才不情不願地扶起醉倒的陶然進屋了。
誰知陶然一進去卻一把揮開了柳如,嘴裏是酒氣帶著凶意:“隔壁的不是想要你嗎?本公子就暫時把你賞給他們!”
他仗著醉意,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你,把這包東西下到酒裏,然後回來,讓那個姓王的好好出一回醜!好處少不了你的!”
柳如原本還不樂意,聽到後麵,麵上也是一喜。
她長相好,一進了春風殿就被捧成花魁,心高氣傲還心腸小。那王公子見了她不僅不誇,還諷刺她庸俗。
柳如暗暗記恨在心,早就有心要弄一下那個王公子了。
“陶公子放心!”
她巧笑著接過那包東西,撒嬌:“柳如一會兒就回來,好好伺候您!”
這邊溫聲細語,郎情妾意的,隔壁卻隻有兩個男人和一個假男子坐著喝酒。
秦宸把王子逸拉了進來,就受到顧文君劈頭蓋臉一頓教訓。
“子逸,你別太得意忘形!這是什麼地方,是京城不是你老家江東!”
顧文君有心教導,更是不留情麵,“就算陶然倒黴,他的書被禁了,又三年不得科舉,但是他爹還是禮部中郎令!就算你們王家是皇商,他想找麻煩也容易得很!”
一碼歸一碼。
陶然是她的手下敗家,但是王子逸今天囂張過頭了。誰知道陶然剛才要是衝動起來會做什麼?
王子逸低頭應下,一掃剛才的興奮。
秦宸默默地給自己倒酒,得!他知道今天大概連聽曲也沒戲了。
他們正鬱悶,突然,包廂的門被人推開了。
一個嬌柔嫵媚的聲音傳進他們耳中,讓人心癢,“王公子,柳如來賠不是了。”
兩個男子看慣顧文君的絕色,並不稀罕柳如這樣的美人,但看到美女這麼討好,還是不由地歡喜。
“快進來!”
顧文君天性敏銳多疑,第一個發問:“你不是在陪陶公子嗎,怎麼來了?”
柳如一看到顧文君就愣住了,她還沒見過世上還有這般美貌,以往她引以為傲的臉蛋也不算什麼了,心底顫,手一抖。
“嗯?”
顧文君又發出一個疑問的音節。
連聲音都那麼好聽!
這樣的人,竟然是個男子!
柳如心裏生出種種複雜的猜想,一邊覺得春心萌動,一邊又覺得妒意難忍。
她轉了轉鳳眼,也聰明,改了說法:“是花媽媽讓奴家來的,她怕剛才的事情讓你們生氣……”
顧文君蹙眉。
柳如也看出顧文君最難對付,直接衝著笑得最開的王子逸扭過去,作風大膽,直接坐進男子的懷裏,給他喂酒。
然後又低眉垂眼地給沒有表情的秦宸斟酒,如此一來,兩個男子都羞澀地喝光了。
隻有顧文君沒喝。
柳如心一狠,幹脆把酒倒進自己嘴裏,然後向顧文君撲過去,想要用自己的紅唇吻過去,灌酒。
反正,都要還回來的。
顧文君連連避開,鬧得麵頰緋紅,如白玉浸血,仍是一捧完璧。
柳如看得心動,眼裏卻擠出了眼淚來,“顧公子,你是不是還在因為剛才的事情生氣。花媽媽說了,要是你們還生氣,那我就慘了,嗚嗚嗚……”
兩邊的男子還幫腔:“哎呀,你就喝吧!又不關柳如的事情!”
顧文君被鬧得手足無措,最終下不來台。
“好了,我喝!”
柳如看顧文君那張臉,又看那冷漠疏離的態度,心裏又是憐又是恨。
趁顧文君被另外兩個男子糾纏的時候,她狠狠心,就把剩下的所有藥都下到顧文君的酒杯裏。
“顧公子,怪你的同伴非要得罪陶公子!也怪你,偏要出現在春風殿讓我看見!”
三人都喝了酒,也化解了恩怨。
柳如這才施施然起身,走出這間包廂。她立即就找了龜奴來耳語,“裏麵的公子說了,不得打擾。把房間的門鎖了吧,少讓閑雜人等靠近。”
“是,柳如姑娘。”
都辦好了,柳如回去向陶然討賞去。
那顧文君卻和王子逸、秦宸一起關在了房裏。
她對藥物敏感,但是促使發|情的東西混進酒裏,是最難辨別的,因為酒水也是助興的,兩相混合,就難以辨別出來。
但柳如一走,顧文君坐了片刻,就發覺不對。
“糟了!”
中了那個柳如和陶然聯手的計!
王子逸和秦宸聽了都向她看來,隻見那一片冰肌玉骨都染上緋色,精致絕豔的眉眼也勾起媚意。
原本就躁動過的心,更是開始狂跳。
“文君,你生得好美啊。”王子逸喃喃說了一句。
秦宸滿臉通紅,憋了許久,他倏地抬起眼睛,“你若是女子,我一定娶你。”
顧文君燥熱難耐,聽了更是憋火,直接拿起桌上剩下的酒水就潑了過去。
“你們兩個,給我清醒點!”
但酒意上身,怎麼能讓人清醒,微稠的液體隻會讓人更加焦躁,失去神智,還以為自己是在夢境裏。
王子逸第一個壓抑不住,仗著高大的身材,直接跨過桌子,向顧文君伸手。
“文君,我好仰慕你,好喜歡你。我答應你,我一定會聽你的話,我在王家的一切都給你!”
秦宸一言不發,卻閃身擋住了顧文君的去路。
顧文君無處可逃,無處可去。
見往日的好友撲過來,顧文君也驚惶極了,駭然輕呼:“不要……”
她也撐到了極限,頑強的意誌也開始模糊不清。隻是隱隱感覺到自己的衣襟被人拉開來了。
“不!”
別碰她!
“這位公子,這間房裏麵有人,不能打開,是柳如姑娘吩咐過的,您再看看別的——”
“給我滾!”
一聲暴喝響起,讓顧文君清醒了片刻。
撕拉一聲,包廂鎖上的門從左上往右下,傾斜著被人用長刀劈砍成了斷裂的兩半!
顧文君費力地抬起眼,卻看不清那個出現的人影。
她無意識地伸出手,“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