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首輔之女

“不不!這東西怎麼會在我這裏?我明明給了秦宸的!”

慌亂之下,顧瑾呼吸急促,方寸大亂,竟然失言。

顧文君一笑:“這明明是徐家小姐寫給你的信。顧瑾前輩,你又怎麼會給秦宸呢?”

“我……”

他自然是說不出那些花錢買通的卑劣手段的。

見顧瑾啞口無言,不僅是師長心裏已經做好抉擇,眾人也都各自有了想法。看來,這出戲,真是顧瑾自個兒在這裏自導自演了。

顧瑾真的慌了神。

他再如何聰慧過人,也想不到自己的圖解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地變成徐秀容的信!信他明明是給出去了的!

怎麼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自己身上?

顧瑾像見了惡鬼一樣,臉色蒼白得嚇人,額上冷汗如雨,瞳孔緊縮震顫。

……

一天前。

秦宸把顧文君給他的東西來回倒騰,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他就像看到了仙人施法一樣,不隻是驚訝,更是對顧文君感到駭然。

顧文君是怎麼把那封徐小姐的情書變成圖解,又讓這圖變回原來的傳情書信的呢?

這其實就是宣紙構造,是中學的曆史課外小知識。

古人用的宣紙很有講究。

按加工方法分類,可分為生宣、熟宣、半熟宣;按用料不同,又可以分為棉料、皮料、將淨三類;再按紙張厚度,又分為單宣、夾宣、二層宣、三層宣等。

皮料成分越重,紙張更能經受拉力,更能體現豐富的墨跡層次和更好的潤墨效果,越能經受筆力反複搓揉而紙麵不會破。

所以練筆書法,作詩文章多用棉料宣紙,寫意作畫則多用皮類宣紙。

顧文君先用三層皮宣紙畫好九星連珠的解法,然後再把圖浸到水裏泡一個時辰,然後用木尺板,從紙張邊緣掀開重新分層,重新一分為三。

然後選取最薄最完整的那一層,比單層宣紙更薄更軟,但因為是皮料宣紙,筆跡不會暈開,仍然清晰可見。

再經過暴曬風幹,薄弱的宣紙層就會變得幹而脆,用力翻折、儲存不當,時間一久就會變成全粉末。

露出底下附著的情書原件!

這就是為什麼,顧瑾拿出來的圖會變成徐秀容的書信。他和其他人一起脫衣搜身,折騰那麼久,圖上麵的東西不碎得一幹二淨,才怪!

雖然顧文君早就為秦宸演示了一遍,但他今日再親眼看到顧瑾如數中招,還是震撼不已。

他暗忖:“顧瑾偏偏要給自己挑這樣的對手,顧文君對付顧瑾,簡直是貓戲老鼠,根本不是同階層的對手。到底是誰算計誰啊?”

徐修言的臉色不能再難看,無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顧瑾在大庭廣眾之下拿出他妹妹的私密信件,就是在敗壞他親生妹妹徐秀容的名聲。

就算他們徐家和顧家一直有意聯姻,但是近年來顧瑾再三推脫和徐秀容定親的事情,現在又搞成這樣,徐修言和顧瑾關係再親密也無法擺出好臉色了。

“徐家和顧家是世交,舍妹也就是寫信關心,主要還是來問候我這個哥哥,顧瑾,你把信還給我吧。”

徐修言暗中不停對顧瑾使眼色。

但是顧瑾已經徹底崩潰了,沉浸在巨大打擊之中,無法回神,根本就接收不到徐修言的信號。

王子逸是最不嫌事大的,他直嚷嚷:“不對啊,我可是看到了相思、寄情這些詞啊,難不成秀容表姐是在對表兄你作詩抒情啊?”

徐修言這麼有涵養都快壓抑不住怒火了,恨不得直接一拳頭揍過去,打爛那張口無遮攔的嘴巴,“王子逸!你等著,回到江東我就好好和你父母說清楚,你到底在文山書院都做了什麼!”

王子逸看過徐修言屢戰屢敗的狼狽模樣,現在不怕他了,反而叉腰示威:“好啊,那我也和他們好好說清楚,修言表兄願賭卻不肯服輸,不肯認我的同窗好友顧文君叫師父!”

“你你你——無賴!”

顧文君一眼看過去,徐修言不知怎麼的突然想到屋子裏那段脫衣的畫麵,他的聲音一啞,戛然而止了。

“師長,現在真相其實已經明了。”

顧文君依然清醒,轉身向觀望的師長行禮:“之前秦宸突然收到顧瑾前輩的一百兩銀子,又拿來一張閨秀書信。我擔心其中有誤會,勸他把銀錢和信件都還回去了。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顧瑾前輩剛才作答的和我一樣,文君是絕不敢舞弊的,還望師長明鑒。”

好狠的一張嘴巴!

看似公道地在給這場鬧劇做總結和定語,其實是四兩撥千斤,一段話諷刺了顧瑾一路各種下作手段,和顧家的陰謀算計。

聽完誰還不明白怎麼回事。

都不需要聽顧文君和顧瑾分別重新答題了,因為所有人都不是傻子,他們都已經明白。

其實就是顧瑾想作弊換來顧文君的圖解,又設計想誣陷倒打一耙,不惜用自己和徐秀容的來往情書來嫁禍顧文君偷東西,卻在顧文君手裏狠狠地栽了。

果真是文山書院的新秀,好一個顧文君!

顧家傾心全力栽培十七年,竟然還比不上被趕出家門的棄子——實在諷刺。

“好了。從今以後,顧文君就是我程鴻問的嫡傳弟子,還有人有異議嗎?”

師長又氣又惱,對著顧文君隔空指了指,他並沒有對顧瑾發表任何決定,但也沒有再看顧瑾一眼,連一秒鍾的時間,都不願在顧瑾身上停留。

全場無聲,沒有任何人再敢挑戰顧文君了,他們被壓得心服口服。

顧瑾張開嘴巴,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卻最終說不出一個字詞來,訥訥地緊閉不語。

他手裏緊緊地攥著那封情書,把信紙***成褶皺,甚至都快要碎掉。

沒有人反對,又有師長親自認證。

那麼往後,程鴻問門下,就隻有顧文君這一個名正言順的弟子門生了。

“顧文君,你準備一下,一個月後首輔大人要在京中開設賞燈宴,我這張老臉還是有的,到時候你隨我一同去。這也是個把你介紹出去的機會。”

“首輔大人?”

顧文君有些不敢置信,她連縣試、初試都還沒有考,根本沒有一丁半點的功名在身,怎麼就能夠見首輔大人了?

首輔,是掌控內閣政要的最高權柄,首席大學士。在朝堂之上擁有絕對特殊的職權和地位。行政機關中,首輔權力最大,次輔遠遠弱之。

通俗來講,首輔就是這個古代的丞相大人,但遠比丞相宰輔手中的權力還要強。

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是首輔。僅次於君主帝王。

“不了師長,我就不去了,您別為難我,我怎麼有資格參加那種規格的宴會!”

程鴻問搖頭,“這不是官宴,隻是私宴而已,你怕什麼。”

如今皇家勢力錯綜,官宦關係複雜。

王權分割,太後、敬王和新帝互相爭奪,局勢不明。朝中勢力更是互相交錯,牽一發而動全身。

“張禦正張首輔大人雖然不是老夫的學生,但他的親信卻出自文山書院天子班。”

顧文君低頭聽著這些信息,深感師長的人脈。他教書育人數年,門下學生一定有不少在朝中為官,勢力可怕。

事實上,這些學生互相之間都有一些聯係,所以也在朝中有別名,稱之為“文山黨”。

程鴻問不在朝廷,卻對朝中局勢頗有影響。所以顧瑾不惜下那些手段也要把顧文君擠出去,就為了爭奪程鴻問的門生位置。

“文君明白了。”

顧文君恍然大悟,不再推辭。

但想到還是問了一句:“那顧瑾前輩的事情,師長要怎麼處理呢?”

“他已經退學了。”

程鴻問一下子收起了笑容,他沒有多說,隻是淡淡地扔下一句話,卻如同千斤,直砸在顧文君的心頭。

她沒想到處置結果這麼果斷。因為之前程鴻問對顧瑾一言不發,顧文君還以為他是要輕輕放過,畢竟顧瑾之前一直都是師長偏愛的學生。

然而結果卻是直接開除?

“師長!”

“他自己作的孽,他自己來承擔。文山書院不需要這樣品行有虧,名聲有損的學生。”

程鴻問深沉地看了顧文君一眼:“為官之道,少不得勾心鬥角,勝者一步登天,敗者則永不翻身。但再如何也應該守住自己的底線。為師相信,你比顧瑾聰明。”

顧文君明白了,俯身領命。

程鴻問拍了拍她的肩,“我了解顧瑾,他這次打道回江東去,不會罷休的。你做好準備。”

何止是不會善罷甘休,顧瑾已經和顧文君不死不休了。

因為,程鴻問要帶他去張禦正的賞燈宴會!

“顧瑾要恨死你了!”

王子逸一下課就會自覺湊過來和顧文君說話。

自從顧文君成為師長門生之後,她的地位一下子淩然架空於全書院的學子之上,王子逸也是水漲船高,對顧文君更加巴結得緊。

而且顧文君入學以來吃住都有阿武照顧,作息也好,臉上長了肉,越發顯出五官的精致卓越,和雌雄莫辨的獨特美感。不隻是王子逸對她親近,很多學子們都不由自主地向她示好。

“是嗎,我倒是希望顧瑾前輩回江東之後,能改過是非,重新開始。”

顧文君嘴上說著虛假的話,心底裏明悟,自己和顧瑾已經是注定你死我活的仇人。

何況,他們之間,還隔著一個身世之謎——到底誰才是顧家的野種?

“我不是說這個!”

王子逸湊到顧文君耳邊說悄悄話,“之前你不是看到徐秀容寫給顧瑾的信了嗎?徐家一直想要嫁女,顧家近幾年卻不願意娶了,因為顧瑾看中了張首輔的女兒——張月娥!”

“啊?”

“你還真以為賞燈宴,就是張首輔喜歡看燈,所以把所有人叫過來一起欣賞啊?”

王子逸一隻眼睜著一隻眼閉著,暗示:“他之所以喜歡開這種私宴,就是想給自己的女兒找一個上門女婿!他沒有兒子,所以想要一個青年才俊入贅張家!”

“程師長,是想要給你找一個靠山!為你之後在科舉上考取功名鋪路!”

王子逸還想分享內幕,卻被顧文君身後的阿武一把拉開,“喂!又是你!”

阿武人小小的,細皮嫩肉,卻聲音沉著:“別傷到少爺。”

顧瑾管不了他們鬧騰,她心中愕然又有些無語:“不是吧,我都穿越到古代了,還玩催婚這一套!我現在這副身體,才十六歲呢!”

她想了又想,還是提筆寫了一封書信。

阿武很乖,一句話也不問就接了信。

但顧文君想到自己寫信,又想到她在江東那個“未婚妻”給顧瑾的信,心裏有些異樣又有點別扭。

“陛下親啟,我已經拜入程鴻問門下,師長正要將我推舉給張禦正張首輔大人……”

這件事關係重大,她這個小卒子,肯定要和蕭允煜說的。反正有秦川和阿武在,蕭允煜一定很快就知道,還不如她主動說了,討點好處。

想著她不由絮絮叨叨地寫了許多抱怨的話。

“陛下,若不是我被顧家趕出家門,其實應該有一位未婚妻,名為徐秀容,但現在她已經傾心顧瑾,我也並不奢望。可顧瑾的心上人卻是首輔大人之女,張月娥。然而師長似乎有意讓我和張小姐……”

這關係就是理清楚也太亂,顧文君也太會招惹是非了!

蕭允煜收到信的當天,徒手把信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