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喂藥

“你要是死了,就把我害慘了,蕭允煜!”

“我顧文君今天就不信了,還救不了你的命。”

“蕭允煜,你這條命是我撿回來的,是我為你冒險打掩護,是我拚了命地治好你傷口裏的毒。事不過三,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

是誰?

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喋喋不休。

真應該拖下去斬了頭。

那些奴才們呢,都去哪裏了!

蕭允煜在黑暗中昏昏沉沉,卻並不是毫無知覺。他聽得見一道輕柔清亮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徘徊,破開了迷霧。

是顧文君。

除了顧文君,還能有誰敢這麼對他。認識她才區區三天,夠蕭允煜記一輩子了。

“都醒了,就不要再裝睡了。”

還是顧文君的聲音,但比他昏迷時聽到的更真實,更近。

蕭允煜睜了眼,便發現自己已經換了一個地方,下意識地戒備起來,人還未完全清醒,手就先摸向腰間。

“別找了,暗器我都給你收起來了。”

他死裏逃生,剛剛恢複過來,臉色本就青白,一怒就更難看,“誰準你動……我的東西了!”

“我還不能動你的東西了?要是沒有我,你這條命早就沒了,救命之恩應當舍身相報。你的東西,我當然能動!”

顧文君是真的廢了力氣才把蕭允煜從閻羅王那裏搶救回來,偏偏病人的架子比閻羅王本人還大。

她沒好氣地翻了白眼,“就放你邊上,你自己拿。”

那些淬毒暗器的把戲,顧文君看不上,完全比不過那把匕首的價值,所以她不稀罕拿,就大方地還給了蕭允煜。

“你出門不帶什麼解毒散,光帶武器有什麼用。”想到蕭允煜的隱瞞差點害死自己的小命,顧文君也來氣。

“你要是早說,你身上還有其他毒,我就一起給你看了。你瞞大夫做什麼,知不知道我差點被你嚇死!”

幹了實事就一定要把功勞和老板說清楚,賣賣慘,給自己的地位加分。顧文君不清高,忙前忙後就指望顧蕭允煜以後做她的靠山。

她的靠山卻是一臉陰沉,雙眼陰鷙,啟開蒼白微幹的唇,吐出一聲低沉的問:“你知道了?”

他們昨夜白天裏的短暫溫馨一下子撕了個幹淨。

蕭允煜下意識地動了殺心。

顧文君見氣氛不好,直接就謔地站了起來:“我當然知道了,我要是不知道你的秘密,我怎麼救你。你知道不知道,因為你中了新的毒傷,刺激了你身體裏的舊毒提前發作了。”

蕭允煜眼底波動,“舊毒發作……你竟然治好了我的舊毒?”

他一開始意識到被顧文君看出了身上的秘密,便習慣性地想要殺人滅口。

隨後就反應了過來,顧文君救了他身體裏另外一個毒,藏得更深更惡的那個,是逼得他不惜冒險從深宮來到江東,陷入這個境地的罪魁禍首。

顧文君,能救他!

“顧公子!你那位兄弟現在怎麼樣了?”

一聲問候從屋外傳來,中斷了屋內膠著的氣氛,顧文君搶先應了:“他醒了,已經沒事了。”

是仁心堂的老板李棟升急急趕來。

親眼見著顧文君把他診斷沒氣的病人醫活過來了,李棟升就打定主意纏住顧文君不放。不僅僅把自己休息的偏房讓給他們,還免費提供了藥材看顧。

甚至是每隔一時半刻就要查看一次蕭允煜的脈象,比誰都上心。

搞得顧文君現在一看李老板就心煩,但是她伺候的蕭允煜脾氣更大更喜怒無常,隻想靠山記得她的好,早日送走。

她先向李棟升道了謝:“李老板,真是謝謝你了。”

李棟升連忙擺手,他見蕭允煜清醒過來,激動得便要去搭脈,卻被蕭允煜一個眼神定住,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顧文君和蕭允煜說清了李棟升的身份,也隻是得了蕭允煜一句:“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不不,是我冒犯了,抱歉。”

被蕭允煜盯上一眼,李棟升的血都僵了一瞬。

李棟升覺得蕭允煜的眼神實在令人畏懼,他一個出錢出力的醫館老板,愣是一個字都不敢頂撞。

隻好沒話找話:“這位公子,你知不知道顧公子為了救你真是把什麼都搭上了。”

“他不惜親自喝了藥,來喂你才把你拉出生死關呀!”

聽到這話,顧文君猛地抬高聲音打斷:“李老板!你不是好奇我的藥方麼,來,我和你仔細說。”

當時是情況緊急,顧文君才豁的出去直接嘴對嘴喂藥了。

事情都解決了,旁人再提起來,就算顧文君再鎮定,也覺得臉上燒得慌。

她可不僅碰了蕭允煜的嘴,還摸了蕭允煜全身上下,這個靠山在她麵前,麵子底子什麼都不剩了。

蕭允煜先是麵帶不解地目送他們拉扯著離去,而後微微蹙眉,就明白過來李棟升話裏頭的意思。

他想起毒症發作時昏迷不醒時的奇妙觸覺,柔弱無骨的手在身上摸索,軟綿濕潤的唇在麵上吮吻……

那個顧文君竟然敢!

還說撿了陌生男子回家絕對沒有什麼非凡之想,這同性之間相親……蕭允煜頓時想不下去了。

蕭允煜本就冷酷無情,陰晴不定,這下更是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情緒波動。

“顧!文!君!”

這喝聲,氣息還有些虛弱但聲音悠長,傳到顧文君本人耳朵裏,刺得她打了個激靈,竄起一手的雞皮疙瘩。

聽著那風度全無的怒喝,顧文君也有些膽戰心驚,怕一個不好反而得罪死了蕭允煜。

她心裏羞惱,雪麵上的紅暈遲遲壓不下去。

顧文君還委屈呢,哪裏輪得到蕭允煜生氣發火。

從現代到古代,從攪弄風雲的女間諜到女扮男裝的顧家棄子,顧文君都是第一次與陌生男人親密到這個份上。

那還是顧文君的初吻呢!

她都豁出去清白了,蕭允煜竟然還斤斤計較。

算計來算計去,是她虧了。

血虧啊!

顧文君一邊在心中懊喪一邊應付李棟升的纏問,卻不知道仁心堂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來了人。

“喀嚓……”

木邊的紙窗發出輕響,翻進來一道身影,直至落地,也沒有多餘的聲音。

“主子。”來人身手敏捷,不似尋常之輩,進了偏房卻直接跪倒在地,低垂著臉隱在陰影下,始終不敢抬起頭來。

蕭允煜冷下臉:“在江東找到神醫穀向天了麼?”

“恕屬下辦事不力。”

跪著的人雙手高舉起,奉上貼身攜帶的丹藥,額角流下津津冷汗。“離毒發時辰不遠了,請主子先服了宮裏的藥。”

“不用了。”

蕭允煜按住自己肩處的傷口,已經不再作痛。他冷了臉:“自己回去領罰。”

“是。”

他的手下恭敬地垂了頭才敢抬起,“仁心堂老板李棟升,醫館藥童,村婦李嬸子李鳳花,慶禾縣衙役許三,慶禾村民顧文君,需要全部滅口嗎?”

都是見過他臉的人,是應該全殺了。

除了顧文君。

他本就決定了,要帶顧文君回去。何況顧文君還能治他的頑疾沉屙,蕭允煜就道:“留下顧文君,其他人都殺了,做幹淨。”

但不等手下領命,蕭允煜閉了閉眼,又再睜開:“……算了。”

“主子?”

想到那張臉張揚舞爪,在他麵前不知天高地厚地說大話,要考科舉高中狀元,蕭允煜莫名改了念頭……沒必要做絕。

其實,還是舍不得。

蕭允煜轉而問:“想趁機下手卻做成了這個德行,還使出了抓捕逃犯的下三路數,虧他們想得出來,一群廢物!說,那邊派了誰來收拾爛攤子?”

“江東郡守,顧長禮。”

蕭允煜冷笑一聲:“嗬。”這顧家,倒是和他格外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