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你死!我活!

第329章 你死!我活!

坤禧宮暖閣裏,皇後已經被人抬在了榻上,地上一灘血跡,觸目使人心驚。

一個胡子花白的太醫跪在榻邊把脈,隨著臉色愈來愈沉重,而不斷地搖著頭。

多錦煞白著一張臉,跪著問道:“怎麼樣?方太醫,我們娘娘怎麼樣了?龍胎……龍胎還保得住嗎?”

然而,方太醫不說話,隻是搖頭。

榻上,皇後努力撐著眼瞼,臉色痛苦極了,卻是極為艱難地問著:“快說,說啊,我的孩子,怎麼樣了?”

方太醫這才支吾著作答:“娘娘恕罪!隻怕是……不成了!這樣大力地推打,孕婦怎麼受得住……娘娘節哀!微臣這就去煎藥。娘娘還需服些藥物,將胎兒請下來才好,隻怕遲了,影響日後再孕啊!”

太醫沉重的語調方落,皇後隨即尖嘯一聲,便大聲拗哭了起來:“啊!我的孩子啊!我可憐的孩子啊!”那聲聲淒厲的慘呼,伴隨痛失愛子的本能傷心,聽得滿屋子的人皆是動容不已。

莫離和雲舒嬤嬤跪在一邊,雲舒嬤嬤冷冷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事情,盡力用身體護著莫離。

莫離卻隻低著頭,心裏湧動著無法言說的悲傷。不管周氏怎麼地算計自己,可終究,她的孩子沒有了,那個孩子,那個趙晅的孩子,沒有了……

趙昕和趙晅衝進來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幕,莫離和雲舒嬤嬤跪著,所有的宮人都怒瞪著莫離和雲舒嬤嬤二人,仿佛她們二人是重大的罪犯,將她們團團圍著。

趙昕兩手用力地推開身前靠近的幾個宮人,一時間,宮人們嘩啦啦地倒了一地,趙昕不管不顧地踩著人走過去,一把抱起了莫離。

許是聽到動靜,周皇後哭著從榻上撐起身子,撕心裂肺地喊:“皇上!皇上!我們的孩子沒有了!我隻不過說了一句,這是我和皇上的第一個孩子,王妃她,她便突然伸手推倒了我!

皇上,您要為我做主啊!皇上!”

屋子驟然安靜了下來,宮人跪了一地,個個垂頭低眉大氣不敢出,隻有趙昕抱著莫離冷冷地看著隨後進來的趙晅。

趙晅的視線先是停留在莫離的身上,那兩道如雲似霧的眉才緊緊地攏起,便聽見周皇後的哭訴聲,這才把眼神轉向了她。

周皇後那紅腫的眼睛深處,閃過一抹譏諷的光芒。

哼!

我就不信了!我不信你趙晅敢當著趙昕的麵,在胎兒已死的情況下,還要維護那個賤人!

我就不信了!我不信趙昕能容忍,他的妻子因為嫉妒趙晅對我的喜歡,竟然出手推倒我!

在那一夜,我才知道,你趙晅是有多麼多麼地愛莫梨這個賤人!

在那一夜,我才知道,我又有多麼多麼地恨你趙晅!

你若是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維護她,便讓趙昕從此開始對你疑心!

你若是處置了她,便能讓那賤人從此對你死心!

不管你前進還是後退,今日,便做個了結吧!

不是我一輩子被你視若不見,便是她一輩子活在丈夫的懷疑之中!

總之,結局不過是,賤人莫梨你死!我活!

然而,趙晅並沒有走向周皇後。

一年的帝皇生涯,已經足夠趙晅不怒自威、高高在上了,他緩緩地抬了手:“都跪安吧!”

宮人們不敢抬頭直視帝皇,卻有些猶豫地偷偷看向皇後,似乎在尋求著什麼指示。

果然,皇後又厲聲哭了起來:“皇上!臣妾到底做錯了什麼?勤恪王妃即便看不起我們,她也不能殺了我們的孩兒啊!畢竟,那可是皇嗣啊,皇上!”

哼,這麼多人都聽見了,我看你還敢包庇那莫梨賤人!

我知道,你向來心慈手軟,不會殺了這些聽悉密聞的宮人的!

順便,最好你和趙昕由此生了間隙而不合,這樣,祖父在朝政上更能把控多些!

淚痕斑駁的帕子掩藏著周皇後的心事,卻沒有掩蓋住她的哭聲,宮人們紛紛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偷偷梭睨著大昱國最尊貴的兩個男人。

然而,皇上還是沒有動,卻是冷聲吩咐著總管太監:“林豐,把今日在場的所有宮人都帶下去,若有那多嘴多舌的,按宮中規矩處置。”

林公公唱諾一聲,很快,外麵進來了許多侍衛,把宮人們捂上嘴,全部都帶走了。這不出聲的還好些,那些個望著皇後而出聲的宮人,被直接卸了下巴帶走。

屋子裏很快變得安靜敞亮了,皇帝這才走向皇後,站在她的榻邊,目光冷凝地看著皇後周氏。

“你,還好嗎?”話語沒有什麼溫度,如在問一個宮人。

周皇後抬眼看向年輕的帝皇,他的五官明朗而清秀,眉眼間有著一抹淡淡的哀愁,他的唇豐潤而溫厚,曾經給過她那麼難忘的溫柔。

可是,為什麼,此刻看來,卻是我越看,越隻覺得陌生?!

周皇後眼睛不眨地看著榻前頎長貴氣的男子,不由悲悲切切地哭著說:“皇上,臣妾……孩子沒有了……”

“怎麼會沒有的?”皇帝的眉眼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問的問題,就像問“你今日吃飯了沒有”一般的尋常。

皇後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然而,她對此視而不見,赤紅著眼眸,憤怒地指向一旁:“是她!是她推倒了我!

我將她當作好姐妹,我好心好意地請她來說話,她一聽說你常常來看望我,便發了瘋一般地推倒我!

嗚嗚,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周皇後顫抖著手指,指向趙昕的懷抱,那裏,莫離嬌小的身子正微微地抽搐著,明顯是在隱忍著哭泣。

周皇後越發急速地說著,似乎生怕自己的話被人打斷了。趙昕看向她的眼神是那麼的惡毒,趙晅也沒有她預想中的心虛模樣,周皇後的心裏愈發沒底了。

“這麼說來,是因為……朕?你的意思是說,勤恪親王妃,因為朕,才要推倒你?你是想說,她恨朕,還是想說,她……喜歡朕?”

趙晅還是那麼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一點也不避忌趙昕,而趙昕呢,臉色也並沒有周皇後預想中的氣急敗壞。

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事情沒有預想中的效果?為什麼,一切都似乎偏離了她的設定?!

周皇後心中開始惶恐起來,她有些艱難地側了側身子,本能地靠向榻後的軟墊,想要尋求些些依靠和安慰,卻在猶豫著該怎麼回答趙晅的問話。

說恨麼?為什麼恨呢?因愛而生恨?還是因為嫉妒皇位而生恨?到底,哪一個更能打倒他們?

說喜歡?能不能因此而讓趙昕夫婦反目成仇?會不會,最終令得趙晅幹脆撕破了臉,而從此光明正大地對那個賤人好?

今天的局麵,似乎有些失控了啊!

周皇後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好在,有人及時地出現,替周皇後解了圍。

隻見,方太醫捧了茶托,上麵放了一碗濃黑的藥在外麵請示:“啟稟皇上、皇後,微臣已經煎了藥來,還請皇後娘娘盡快服用,才能將死胎打下來,早日康複身體,再育皇嗣!”

周皇後趕緊揚聲喊道:“快拿來!”

“慢!”

忽然,兩道不約而同的冷厲聲音響了起來。

趙昕和趙晅對視一眼,趙晅目光掠向趙昕懷中的嬌小人兒,垂了眼瞼,沉聲說道:“昕堂弟,我都明白了。你先帶……弟妹回去吧。改日,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這番話,很明顯,便是對於先前禦書房裏兄弟二人談論的一個回複。

然而,趙昕並沒有應聲,他輕蔑地看了周皇後一眼,感受著懷中人的顫抖,終是抱著莫離大步離開了。

雲舒嬤嬤也沒忘記對周皇後冷笑,卻在臨出門前,大膽地拿起愣在門口的方太醫手上的藥碗聞了聞,意味未明地讚道:“嗯,好一副活血下胎的好藥!”說完,揚長而去。

周皇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這是為什麼?就這樣,讓那個賤人走了?她什麼事情都沒有?!那我花了這麼多心思,又要怎麼辦!

“不!皇上!你怎麼能,你怎麼能放他們就這麼走了!他們圖謀不軌!他們殘害皇嗣!他們不能走啊!皇上!趙晅!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是你的皇後啊!”

周皇後不管不顧地尖聲大喊了起來。

然而,她的丈夫,那個大昱國頂尊貴的男人趙晅,卻在剛才莫離坐過的錦凳上坐了下來,攏了攏袖口,便開始吩咐人:“來人,把當值的禦醫全部請過來。”

說著,他睨了門口的方太醫一眼,波瀾不驚地道:“方太醫,把你的藥端好了,灑了一滴,朕要了你的命!”

向來溫和的男人,不是沒有脾氣的,向來溫和的男人,也不是不打殺人的。

再怎麼說,他都是這天下之主,隨隨便便一句話,是可以讓無數人瞬間喪命的。

似乎,此時,方太醫才醒及這個身著明黃龍袍的男人,他不是個普通人,他,是手掌天下人生死大權的帝王!

這一刻,方太醫才心生懊悔,當初怎麼就讓錢財迷了眼,就認為,皇上他是個仁慈愛民之人,這樣的皇上他不會輕易殺人?

是啊,隻是不會輕易殺人,不是不會殺人啊!

方太醫嚇得當即跪了下來,端著藥碗的手不停地抖著,卻還要努力地控製住平衡,老臉變得扭曲,雙眼盯著碗快成了鬥雞眼了。

很快地,太醫們都來了,總共有五人,這其中,有老有少。

趙晅依然是方才的模樣,渾身籠著一層淡淡的厲色,不怒自威地吩咐著:“每個人替皇後把脈,把脈像寫下來,寫得詳盡的,都有賞。”

太醫們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平時隻有方太醫伺候皇後,方太醫總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對眾太醫很不友善,如此一來,太醫們也會心生不服。

爾今,皇上如此命令,眾人心中一凜,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了。

眾太醫排著隊,紛紛前去把脈,然而,皇後卻不答應了,衝著皇帝悲憤地大喊:“皇上!您想幹什麼?好歹臣妾是一國之後,難道不該隻信任中意的太醫診治麼?您到底是要幹什麼?!”

趙晅神色淡淡的,也不看周皇後,兀自說道:“這話,應該朕問你才對。你既然知道,你是一國之後,也該知道,鳳體安康才是百姓之福。如今,朕懷疑方太醫醫術不精,說不定還要加害皇後……多請幾個太醫給皇後瞧瞧,皇後還要抗旨麼?還是……皇後什麼都好,無需看太醫?”

周皇後抖動著嘴唇,卻是說不出話來。

如此地步,縱然她再是強行狡辯,然而,皇帝似乎今日是鐵了心了,這樣,她又能如何!

趙晅抬了抬手,太醫們相互看看,俱都知道,今日隻怕是方太醫為醫的末日了,繼而心中忐忑著過去一一替周皇後把了脈。

少頃,眾位太醫都寫好了,把自己的脈案交給林太監一並呈給趙晅看過,便在一旁安靜地等待著,隻那方太醫,越發跪不住了,碗裏的藥汁搖搖晃晃的,看得人替他心驚。

可趙晅並沒有放過方太醫,淡漠地說道:“方太醫,你抖什麼?手抖成這樣,怎麼把脈呢?來,你先來說說,你日日伺候皇後脈息,皇後到底是怎麼了?”

若是半個時辰前,趙晅這麼問話,方太醫一準兒毫不猶疑、器宇軒昂、正氣凜然地告訴他:皇後本來好好的,卻因為被人推倒了,動了胎氣,胎兒夭折了,孕婦也傷著了!

可現在,還有五個太醫等著對他反駁呢,他可不好再隨口胡說了啊!

皇後信任他,可能在太醫院行醫的,又哪個會是庸醫呢?

前期保胎的那些藥那麼地剛猛,早就改變了周皇後的身體,所以,他才要催著皇後趕緊把胎兒打下來,好幫她調理一番,她這樣的身體情狀,懂些脈息的都把得出來,他又哪裏瞞得了?!

而且,剛才的情形,似乎皇上一點也沒有要相信皇後的樣子,那他還要明知會死,還偏要赴死胡說嗎?

答案當然是:不能啊!什麼都沒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啊!何況,還關乎自己的一家老小!

方太醫當即頂著藥碗,匍匐在地上向趙晅請罪:“皇上饒命啊!微臣有罪!微臣知錯了!可微臣不得不聽皇後娘娘的話啊!”

趙晅似乎輕扯了嘴角,笑了一下,淡淡地問:“哦?你何罪之有?何錯之有?朕許你放下那藥碗,好好說來。”

一聽能放下這和自己性命相連的碗,方太醫立馬鬆了口氣。還好還好,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方太醫再不遲疑,竹筒倒豆子般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