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行動代表的決心
空中,老恪王飄忽著在憤力地咆哮,地下,趙昕低下了他向來高貴的頭顱,單膝跪著苦苦相求!
陰風越來越大,空中的黑雲越積越多,四周似乎有著無數的怨靈怨魂聚攏而來,低低的雲層中強烈的傷感氣息,壓抑而悲憤。
更令人驚訝與難以理解的是,雲層忽然開始下雨了!
而這雨麼,與其說是雨滴,不如說是淚滴,稀稀的,一點一滴,紛紛然灑落在崖上。
柏叔挺直的背,有了些許頹然,他矮身將趙昕扶了起來,歎道:“趙昕,我並沒有騙你們,我真的隻知道這些。
想來,天地之間,自有一套因果報應的法則,這不是平凡的人類所能抗衡的。
若你父王當真活著時光明磊落,死時冤屈莫名,我相信,莫離即便真要付出代價,那這代價或許也不會太大的。
換言之,若當真那樣,你區區趙昕,又有何德何能,讓莫離來這世間輔助與你?你既要幫你父王手刃仇敵,又不想付出代價,恐怕,這世間沒有這樣的道理啊!”
然而趙昕卻是激動地搖頭,兩眼赤紅著,神色緊張著,急急說道:“不,師父,我不是不想付出代價,我寧願付出代價的那個人是我,是我!你明白嗎?”
柏叔覺得,他重生以來,所有的歎氣聲,都比不上今天。
他輕頜下首,無奈地說:“我明白!可是,你既視莫離為你的妻子,願意一生守護她,那麼,她受過和你受過,又有什麼關係呢?
難不成,你覺得,應該是我這個不相幹的人來付出代價,你才覺得好過些?”
麵對柏叔清明嚴厲的目光,趙昕踟躕道:“這……,師父,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
柏叔不再看趙昕,轉身踱步到一旁站定,衝著身後連連擺手道:“好了,話已至此,你們自己想吧!
我看哪,你父王已然有了號令群魂、引動雲雨的本事,隻怕,隻需找到他的骸骨,放他得自由,他自己便能帶著所有的冤魂,離開這片困住他多年的地方了!”
“可是師父,離兒,離兒她怎麼辦呢?”說到底,趙昕最擔心的依然是這個。
柏叔板著臉,淩厲的視線緊鎖著趙昕,說道:“你怎麼還糾結於此?我說過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隻是個鬼罷了!凡事端看上天怎麼安排!我怎麼會知道,莫離該怎麼辦呢?其實,說到底,我和莫離這樣的鬼,是不會怕死的!不信,你問她自己的選擇吧!”
順著柏叔手指的方向,趙昕痛苦得閉眼,這一刻,他是真的真的不敢去看莫離了。
然而,莫離還在無知無畏地笑著說:“果然,還是柏叔了解我!人們常說,除死無大事,可在我和柏叔看來,連死都不是什麼事兒!”
莫離又輕輕晃動趙昕的手,極力地安慰他:“趙昕,你別擔心我。依我看啊,也未必就會有什麼報應不報應的事情。
你看,我們不是已經放出去三個鬼魂了嗎?你再看看我,我這不是好好兒地站在這裏嗎?倒是到底老王爺的骸骨埋在了哪裏呢?難道,真要在幾萬個屍骨坑裏去找?嘶,真要那樣的話,那我極有可能會流血而亡了!”
莫離故意說得十分輕鬆,與她站在一處的趙昕,卻是拳頭握得死緊。
他英雄了這許多年,如今,卻落得英雄無用武之地!
在父王這件事情上,他竟然無能為力地需要完全地依靠莫離!
趙昕心中的痛苦在迅速地擴散著,那痛莫名尖銳,卻無處著力,他隻能緊緊地咬著唇瓣,任嘴角滴下縷縷鮮血,卻是無論如何不願鬆口表示意見!
反倒是老恪王,在空中咆哮了半天,終似下了一個大決心般,怒吼道:“好!莫離丫頭!你幫我吧,將我放出去!
我的左小腿中間曾受過大箭傷,傷過很深的骨頭,你們仔細找找,定然能找得到!
如今,我趙岐便在這天地間立誓,我若是得了自由,隻取我仇家的性命,若有那曾經隨同作惡的,我自也不會放過他們!
老天有眼,我若作惡,我自己一力承受!
等我手刃了仇人,我便灰飛煙滅,決不留戀人間禍害他人!”
轉而,他又飄到趙昕的頭頂,對著他說:“昕兒!你莫怕!若是我趙岐有害到莫離的地方,你便用這一生來替我償還她!你既身為我趙岐的兒子,也該當是光明磊落的,這生若是還不完,那你下一世接著還!沒什麼大不了的!昕兒,你可聽見?莫離丫頭,你快將我的話說與他知道!不許瞎說,就照我的原話這麼說!快說!”
可惜,趙昕又怎麼聽得見他父王的囑托呢,莫離看了看他痛苦的臉,衝著天空聳了聳肩,兩手一攤,表示她就是愛莫能助!
倒是柏叔看不過眼,頗為不認同地撇了莫離一眼,轉而對趙昕言道:“你父親已然答應了。且他說讓你用一生來償還莫離,若是此生還不完,那你便用下一輩子來還她,若是再還不了,那就用你的下下輩子來還!你,可願意?”
天空的雨滴淅淅瀝瀝地下著,陰冷的風時輕時重地撲打著懸崖,趙昕身上已然濕透,他似無所覺,痛苦地仰著頭,任男兒淚順著雨滴一起緩緩地流下,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什麼叫我可願意?我心中的願意,不是這樣的!
即便沒有父王的事,我也願意與我的離兒生生世世在一起!
隻是,何必要涉及欠與還?何必要讓我的離兒,受那莫名的懲罰?若那懲罰,會令她莫名地不見了呢?屆時,我又要什麼去還?
隻是,若不這般,那父王呢?那比海深的父仇呢?我又要怎麼辦?”
莫離看著眼前男人周身縈繞的痛苦,仿佛要將他剛硬的脊背壓垮一般,她隻覺得自己的心,似被什麼東西給揪得緊緊的,胸口處湧起一種無法呼吸的痛。
然而,奇怪的是,正是這種莫名的疼痛,卻在不斷地增加著她的決心,使得她再不看趙昕一眼,徑直拉著柏叔往樹林中走去。
六月末的天時,這處懸崖卻有著淒風冷雨的悲涼。
趙昕未曾聽見空中老恪王喋喋不休的話語,卻在自己心中的忐忑和兩難中獨自痛苦著,雖不知道莫離往樹林中去是做什麼,但即便知道了,無論是阻止亦或幫忙,都隻會令他處在紮心般的進退維穀中。
他又該怎麼做呢……
林子裏的黑氣要比崖上重得多,奇異的是,柏叔隨意地揮了揮手,那些濃霧卻迅速地退散開來,樹林間很快便有淡淡的光影照射進來。
莫離指著屍骨坑道:“據說,當年老恪王他們都埋在了這裏。”
柏叔點了點頭:“別鬧那些要厚葬什麼的虛禮了,對於這些冤魂來說,沒有什麼比讓他們手刃仇敵更好的安慰了。我來挖坑,你找那塊特殊的小腿骨,這樣分工協作比較快。”
果然,比較快!
和趙昕對每塊骨頭都尊敬地捧起來、細細地掃掉泥土、再整合成一個人形相比,柏叔簡單粗暴地用內力拍打著大坑、震起無數骸骨、揚起無數塵土,簡直是大逆不道的行徑。
可偏偏還能聽見老恪王在他們的附近大聲地喊:“嗯,就是這樣找!快些!找!皮囊骨骸沒什麼用,魂被困在這裏不得動彈,縱然把墳堆出花樣來,都沒有用!埋和不埋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需浪費那些個時間,你們隻管找,快找!”
莫離很是無語,也隻好當作沒聽見,低著頭,蹲在塵土中,兩手扒拉的動作不停,目光隻專注於一個又一個小腿骨。
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莫離真的找到了,那個特殊的受過箭傷的小腿骨!
她欣喜地給舉著給柏叔看:“是這個!就是這個!柏叔,你別再挖了!一定是這個!你看你看!”
她的頭頂上,是老恪王鸚鵡學舌似的叫著:“是這個,就是這個!我知道!就是它!丫頭,快!你快給我一滴血,我給你一個兒子!”
柏叔卻是不屑地搖搖頭,不虞地對著半空中的鬼影言道:“切!趙岐,你可要明白,若是莫離給了你一滴血,她日後是可以隨時差遣你的!”
“無妨!無妨!她差遣我便差遣我罷!隻要我能報仇雪恨,其他的,我都不在乎!”老恪王興奮地轉著圈圈。
片刻後,圍繞著莫離周圍的黑霧漸漸地散去了,陽光透過樹隙撒了幾縷在林子裏,斑斑駁駁地照耀在莫離的身上。
她心裏牽掛著趙昕,才不管柏叔與老恪王在說些什麼,隻管拉下自己包紮傷口的那塊布,無須再怎麼做,那傷口本就和布粘在了一處,她這一拉動,鮮血立馬滲了出來,慢慢地順著指縫流在那根小腿骨上。
老恪王喘著粗氣,黑影時大時小地鋪陳在旁邊的林子裏:“我去試試,我這就出去試試!兒媳婦,你別怕,我的兒子他決不會負你的!我趙岐也決不會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