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親兒子也舍得

第140章 親兒子也舍得

於是,皇帝大手一揮,便給了趙晅一個災情巡撫的官職,打發了趙晅去災情最嚴重的近北方城池——楊樹城。

還說得好聽的是,但凡災情的事,任由趙晅全權辦理,實際上,皇帝卻沒有給過趙晅哪怕一個銀子兒,連趙晅出行的費用,也還是戶部尚書看不過眼了,特意上折子給趙晅請求了一些,趙晅才出地城門。

這麼個官兒,既不風光也無實權,又是天寒地凍地時節出發,去往的還是最窮最苦最冷寒的地方,換了任何人,心中都是苦不堪言的。

可趙晅一來確實是個善心的人,即便皇帝不說,他也在做這些救濟百姓的事兒,如今能名正言順地去做,他甘之若飴。

再者,趙晅也是知道,那楊樹城,距離最北方的邊境,也不過一百多裏地。

趙晅心中覺得,自己去了那楊樹城,又離昕堂弟,離他心裏的“離兒”更近了一些。

因此,被皇帝打發到那麼偏遠苦寒的地方去,趙晅非但不以為苦,還很是期待和開心呢!

便這樣,趙晅因著趙昕的暗中設局,便悄沒生息地離開了京城盤陽。

這件事,莫離是不知道的。

莫離哪裏能知道呢?

天寒地凍的日子,實在是不方便出府,莫離也出不了王府,每日裏,她隻能在府裏頭煎熬著,熬過了十一月,接著熬十二月,熬過了十二月,便是過年了。

莫離啊隻盼著,等天氣暖和一些了,她怎麼的也得求了老太妃,悄悄兒地出去一趟,怎麼的也要單獨見見趙晅啊!

結果吧,這春暖花開還沒等來,京裏頭倒冷不丁地出了件大事。這大事一出,京城便戒嚴了,莫離更不能出去了。

說起這大事,還得從蘇各各那頭兒說起。

這蘇各各嘛,別看她出身不高、地位卑微至極,奈何人家就是得了太子趙晉的緣,不但入了太子的眼,也入了太子的心。

太子如今尚未登基,蘇各各因著是個唱小戲的,位份實在太低了些,便一直留在那小院子裏當外室。

當然,蘇各各既然能得太子重視,一個受寵的女人,實不該隻有這般待遇的,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太子要將計就計地引蛇出洞,也好徹底斷了那些個不安分人的心。

十二月中,蘇各各便告訴了太子,二皇子的人,已經混進了這處小院,拿蘇各各那瞎眼的老爹要挾著,要蘇各各給太子下毒藥,好讓太子慢慢地無聲無息地“壽終正寢”。

再好的脾氣,真正到了這一日的時候,太子還得沉了臉、十分地氣怒難當。

不過,趙晉自小接受外祖灌輸的帝王教育,不是白瞎的,他很快便斂了思緒。

和幕僚商議了一番之後,趙晉終究和蘇各各配合著,假意吃了那“藥”,回到了宮中便生起病來。

實際上,太子趙晉卻是直接跑到了皇帝麵前,把老二趙昌幹的好事兒,好好兒地向皇帝告了一狀,又將自己收集來的,有關於二皇子私自養了兵馬,還和他外祖——鎮守南方的鎮國公勾結,屢次要奪下太子之位的信件等物件兒都呈給了皇帝。

當今景和帝趙嵩,聽了太子地稟報,留下了證物,不動聲色地讓太子先退下了。

等到禦書房裏沒人了,趙嵩把侍立著的內務總管大太監叫到跟前,感歎道:“張義德啊,想不到,朕老了,朕也到了當年那樣的時候了!”

張義德一聽這話,趕緊跪下了,背脊弓起來,臉埋在地底下,誠惶誠恐地答道:“皇上正當盛年,皇上萬歲萬萬歲哪!”

“起來吧,張義德啊!你也跟了朕這麼多年了,你該知道,朕心裏最忌諱的,是什麼!你來說說,聽了太子的話,如今朕該怎麼好啊?”皇帝靠在龍榻上,眼睛閉著,看似漫不經心地說著。

張義德趕緊磕頭,他一邊磕頭,一邊悄悄地打量著皇帝的臉色,萬分恭敬地道:“奴才哪裏懂這些個?皇上定然早就有定奪了吧?皇上自然是天底下最英明睿智的!”

“唉!朕倒是突然明白了,當年先帝爺的心哪!”皇帝忽然又莫名地感概道。

張義德趕緊低下頭,不敢再揣度了,附和道:“皇上思念先帝,皇上對先帝的孝心天地可鑒!”

皇帝聞言,眯著眼斜睨了張義德一眼,張義德沒瞧見,皇帝這一眼湧動著莫名的情緒呢!

皇帝聽不出喜怒地淡淡言道:“孝心……孝心哪!那你說,朕的皇子們,是不是也會有這樣的孝心呢?”

一連三個“孝心”,把張義德嚇得身子抖了一抖,卻再不敢泄露分毫內心的思緒了,想當年,那事……唉!

張義德一想到當年的那件大事,便趴伏在地,再不敢聲張,連呼吸他都恨不得停止了。

皇帝似乎也並不是真地需要他人回答,自言自語道:“張義德啊,你還是懂事的,可有些人不懂事兒啊!總是眼高手低的魯莽行事……那朕,便要不客氣了!這可……怪不得朕哪!”

禦書房裏這番話,別人聽不見,即便聽見了,也根本就不明就裏。

可當天夜裏,張義德小心謹慎地侍候皇上睡下了,好不容易交接了值守的班,回到他自己的住處,卻不禁坐在床上簌簌發抖著,他竟然極罕見地連貼身伺候的小太監也不讓在房內伺候著,自己一個人無力地躺倒在了床上。

睡到半夜,張義德竟然看見了先帝,兩隻眼睛血紅地指著他大罵:“奸佞!都是你害得朕,都是你唆使的趙嵩!你們以為害死了朕,趙嵩你便能坐上龍椅了?哈哈哈!朕詛咒你不得好死,朕詛咒趙嵩早晚和朕一樣!逆子!奸佞!你們不得好死!”

張義德呼呼地喘著粗氣兒坐在帳子裏,隻覺得渾身冒寒氣。

回想當年的事,再想想今日下午皇帝說的那番殺氣升騰的話,張義德隻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

他即刻在床上跪著,慌張地朝著虛空拚命地磕頭,還邊磕邊祈求著:“先帝爺!求您放過奴才吧!當年之事,奴才也是逼不得以的啊!奴才給您磕頭啦!”

而皇帝趙嵩,似乎並不比張義德這個奴才要好多少。

當夜,皇帝沒有翻牌子,什麼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皇帝一個都沒有叫來伺候,隻自己個兒睡在了明皇色的帳子中,睜著眼睛虛無地望著帳子頂,任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劃過。

“父皇啊!你別怪我啊!

當年,先太子趙岦,是先皇後所生,是您的長子,早早的,便穩穩地坐上了太子之位。可是,憑什麼呢?憑什麼是他當上太子!

大家同為您一脈相傳的兒子,我為何便入不得您的眼呢?

輪才學,我不比趙岦差!

許太傅便說過,我胸中丘壑勝過趙岦,這也是許太傅最終幫著我登基的原因之一,雖然我投桃報李,終究讓他的女兒許氏當了皇後,但確實,百官裏頭,我還是認可文官,文官之首,我還是認可許太傅的。

論相貌,我更是您幾個兒子中最出挑的!

若不然,陳氏又怎麼會願意棄了趙岐,一心愛著我、幫著我呢?

論孝順,兒子們該做的事情,我一樣沒有少做!

可是,就因為我的娘,她是一個卑微的船娘,父皇,你就那麼不待見我?!

自小到大,我便是最不得寵的那一個,就連最小的弟弟趙嶦也比我強。我便不明白了,若說趙岦是皇後嫡出的,你才早早將太子之位傳給他,那麼如若沒有他,你又作何選擇呢?

想不到,沒有了趙岦,你竟然,竟然寧可將皇位給那個有著異族血脈的趙岐!也不願意給我!

父皇,您便是這般待我的!我早該想到的,不是嗎?!

父皇啊,您可知,父慈,才能子孝!

您如此待我,如何能期盼我再孝順於您?!

所以,父皇,您有那般的下場,您不能怪我,您不能怪我哪!

我趙嵩既然對兄弟下得去手,對父皇您下得去手,我便對兒子……也下得去手!

您詛咒我!

哈哈哈,我不怕!

景和帝趙嵩一個人在龍床上想了一夜,終究,他的年紀大了,因此,第二日早朝他便昏昏沉沉地起不了了。

到了早上,伺候的太監小夏子看著皇帝的龍顏便嚇了一跳,偏偏內務總管大太監張義德也病了,如今,張義德並不方便上前來親自伺候,小夏子隻好小心翼翼地躬身問道:“啟稟皇上,這今日的早朝……”

趙嵩想坐起來的,奈何他力不從心,又搖晃著倒了下去,可把小夏子嚇了一跳,趕緊上去扶住了皇帝。

皇帝卻閉著眼睛喘息著,半響才沙啞著嗓音吩咐道:“傳朕的旨意……今日休朝,讓禦林軍首領葛平陽……五城兵馬司都尉孫戟……晉見!”

小夏子趕緊領命下去了。

趙嵩有些灰白的臉上卻閃過決絕的光芒,他冷哼了一聲,靠坐著龍床,自語道:“父皇放心,我不會讓我自己像您一樣的!敢違背我的意思,哪怕是親生的兒子,我也可以……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