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千夫所指
趙昕靜靜地坐在窗下,銀紅色的紗窗上,映出他線條優美的輪廓,四周靜寂無聲,琉璃罩下的燈火染得一室暖黃,卻也勾勒得他身影愈發孤寂。
已經第三天了,若是,圓弓今夜再不來,那麼,他應該不會來了吧?
混蛋!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為什麼,他做了女人就什麼事都不順了?
如果,圓弓覺得,一個女子請他來而他不想來的話,那自己已經說了,他主子可能會活不好啊。
難道,如今圓弓已經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
或者,孫錄沒有告訴圓弓?應該也不會!
他到底是個男人,孫錄這樣的混帳東西最在乎什麼,他還是明白的!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圓弓竟然沒有來呢?
趙昕一夜沒睡,不安的樂珠也徹夜未眠。
唉,二小姐越發古怪了!連薑姨娘也跟著古怪起來了,前幾日不知何故還和樂珍打起來,後來啊,又傳出二小姐私會姐夫的話來。
還好事涉大小姐,夫人大罵著把這事壓下去了,否則,二小姐還怎麼活呀!
如今,大小姐嫁了,以後也少來往了,但願二小姐能慢慢好起來吧!
然而,世界上傳播最快的不是流感,而是流言。
很快的,京城裏開始大肆談論起承恩伯府名不見經傳的庶出二小姐來。
說她淫蕩下賤到不堪,連青樓妓子都比她強,當街抱住男人,不顧死活要跟男人回去,還處處勾引男子,連自己的姐夫也不放過。
那話兒,說得有鼻子有眼,連證人都有好幾個。
人們都說,這樣大膽的女子,昱國自立國以來從沒有聽說過的。
一時之間,莫府二小姐的名字成為熱門常談,人們一邊唾棄著她的不堪,一邊又好奇著她的風騷。更有見證此事的人,在茶樓酒館裏大肆宣揚著,幾乎啊,把她的形容相貌、身高體重,都給咀嚼了個遍。
內宅女子平日不出門,但不等於這樣的事件會不知道,恰恰因為深處內宅寂寞無聊,這樣的韻事,便成為了茶餘飯後最助消化的東西了。
等到連薑姨娘也知道的時候,承恩伯府的門口,已經常常會聚集一些閑漢圍堵了!
承恩伯莫伯深捧著被人拿臭雞蛋砸到的官帽,顫抖著手,站在在水苑的屋簷下,聲音極度地沉痛不安:“小楓!我也沒辦法啊!再這樣下去,我這帽子,是鐵定保不住了!這府裏可要怎麼過日子?今早,已經有人彈劾我了,說我教女無方,汙了風化,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知怎麼的,人家都知道了,咱們梨兒冒犯的就是恪王,恪王啊!冒犯皇族,那就是死罪啊!小楓,我總不能看著,最終咱們一大家子,都被人折騰死了啊!”
薑姨娘早就跪下了,憔悴的麵容,蓬亂的頭發,讓她看起來老了好幾歲。她這幾日,也有些耳聞,但她想不到,事情已經嚴重到如此地步了。這,到底該怎麼辦?
她相信自己的女兒,她相信,她是因為要聽神仙的話,才去找恪王的,可是,若是她去辯解了,分說了,是不是就得罪神仙了?那……梨兒便活不長了!
可若是她不出聲,任憑事態發展下去,那……也的確連累了整個承恩伯府!她既嫁給了伯爺,她擔不起這個罪名啊!
承恩伯夫人已經來水苑吵鬧過數次了,還說出梨兒和孫姑爺有染這樣的話來,連孫姑爺沒有陪同大小姐回門等等諸事,都算在了梨兒頭上,這還不算,她竟然還威脅說,若是她自己女兒過不好,大家便都別好過的話!
可是,那一日,她就在小花園外,梨兒好好兒地進去,好好兒地出來,怎麼可能和孫姑爺有染呢?
可如今事態越鬧越大,人言可畏,要是蔡氏真的鬧到家族裏去了,那梨兒便真的活不了了!
“不!好死不如賴活著!我要我女兒活著!”
薑姨娘鄭重地給承恩伯磕了三個頭,眼淚隨著艱澀的聲音滾滾而下:“伯爺!承蒙您這些年來對小楓厚愛有加,小楓今生都感念伯爺的恩情!如今,梨兒闖下大禍,若是留在伯府,留在京中,的確再難過活!妾身想請伯爺答應,別將她交給族老,讓我帶她去找處庵堂,渡此殘生吧!小楓隻想她活著就好!”
莫伯深也很難過,半坐半跪在地上,拉著薑姨娘的手,歉疚而自責:“小楓,都怪我不中用,那日,圓弓將軍說的話,我沒有好好想清楚。定然是因為我們得罪了恪王爺,才會突然變成這樣的!若不然,好好兒的,怎麼就成這樣了?!小楓!我也想梨兒能活著,可不管怎樣,如今都要避一避了!族裏那邊我會盡力頂著,你便不要出去了,我們多派幾個婆子護著她就好!你若走了,我和櫸兒怎麼辦?”
“伯爺!我也放不下您啊,可是,梨兒生性膽小,年紀又小,這樣的事,讓她一個人怎麼擔著?櫸兒聰明機敏,這世上又偏袒男子,我不擔心他,隻盼著伯爺能看顧好他的學業,日後自有他的造化!可梨兒不同,若是我這個做娘的都不顧著她,那她便隻有死路一條了!伯爺,求伯爺成全!”
趙昕從未想到,他的舉動,會給整個承恩伯府,帶來這樣大的問題。
他站在水苑的門口,安靜地聽著薑姨娘和莫伯深的對話,容顏平和得仿佛他們說的是別人的事。
不遠處,一眾婆子丫環們,毫不顧忌地對他指指點點,滿是嫌惡和鄙夷。
樂珠跟在身後,盡力想靠近他,並幾次試圖伸出手扶著趙昕,她的眼神噴著火,怒瞪著周圍悄聲謾罵二小姐的奴仆,用實際的行動,護衛著她那千夫所指的主子。
趙昕忽然發現,他從未了解過女人。
原來,女人不是隻有愚昧無知的,她們也有著堪比男子的忠肝義膽,她們也有著勝過男子的護犢之心,她們隱忍著、她們奉獻著,可她們卻也承受著,這世道給予她們的不公平束縛。
薑姨娘竟然能為了女兒放下承恩伯府的一切,隻為護著這副身子,那麼,那個女人呢?在他那麼年幼時拋下他,她是不是也有他所不知道的內情呢?
或許,女人並不都是無情的……
原來,男人眠花宿柳是風流,女人投懷送抱是下流,即便他並非投懷送抱,可在別人眼中,他是真的做了那麼不堪的事。
下流的女人,在這世上是無容身之地的,那麼,他現在的這副身體又會如何呢?
他隻想著盡快離開,卻沒有想過,若是他離不開,他又會怎樣?
難道,他要有朝一日屈辱地死在這副女人的軀殼裏?
不!
絕不可以!
趙昕轉身大踏步離開,往自己的樹雪齋而去,他要好好想一想,站在女人的角度想一想,他到底該怎麼辦?
~~~~~~~我是莫離自由的分隔線~~~~~~~~~
莫離覺得,做人還是好的,做王爺也是好的,最起碼,什麼都有人伺候著,哪裏像現在,她已經想辦法生了半個時辰的火了,可灶頭處還是冷冰冰的!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這和要她去娶妻生子比起來,她也隻好認了如今這樣可憐巴巴、什麼都自己做的日子了。
不過,認歸認,她的肚子可受不了了!她想認,它也不認賬啊!
想想這一大早地起來,也夠忙乎的了,先是打水,再是掃地,清理屋子,洗刷灶頭,莫離忙得不亦樂乎,完全忘記了她隻是偷占了別人的房子而已,似乎已然把這裏當作她的家了。
柴火是院子角落裏撿的,尚是半幹不濕的,火折子是新買的,但能跟打火機比嗎?
灶頭裏黑乎乎的,柴火即便點燃了放進去,一會兒那火便像莫離的肚子一樣,一點一點地癟下去,癟下去,直至恢複黑暗。
莫離望著手中的柴火和新買的火折子,長歎一聲。
唉,算了,抗爭了半天了,就算她要再繼續下去,也得吃飽了飯有力氣了才行呀!
莫離隨手把柴火一丟,拍拍滿身的灰土,邁頻回了房間,熟練地換了身女子的衣裙,再戴上一頂帷帽,又隨手拿了些銀子,便出門去了。
街巷裏,一如往常的冷清。
這兩日,莫離住熟了,無需問路,左轉右轉地,很快就找到了一處賣炊餅的小鋪子。
她買了幾個炊餅,便溜達著往回走了。
現如今,莫離這副身體,那叫一個身姿挺拔啊,還隱隱有種從內而外生就的高貴感,再加上又是一身飄逸至極的白裙,她往人堆裏那麼一站,那叫一個鶴立雞群哪!
基於安全考量,莫離根本不敢在外麵多呆。
萬一啊,有些不長眼的人,看上她了呢?
莫離拎著一紙包炊餅,腳步輕快地往回走著,當她走進所住的街巷時,遠遠地便看見前方有煙霧嫋嫋而升。
起先,她隻是隨意地瞄了一眼,壓根兒沒當回事兒,繼續悠閑地往前走著。
隻是吧,她站住腳再抬眼那麼一看,頓時,驚訝與不可置信全寫在了她的臉上。
莫離一把掀了幃帽瞪大了眼睛仔細地瞅著,這回,她臉上的表情是直接換成了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