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晗的頭沒有抬起來。
雲王為她倒滿了茶,唇角勾起,笑道:“本王初次遇見你,我們一起在藏金閣,三年前太子府,還有現在,你的眼睛,從來沒有變過,遮過臉,變過容貌,隻有那種眼神,從來沒有變過。”
溫晗開口:“王爺,您認錯人了。”
雲王的茶水放在溫晗的麵前,人也坐到了溫晗的身側。
“這麼多年,你還是愛騙人,滿嘴胡話 ,沒一句是真的,連本王都已經記不起來,是為什麼隻會對你刮目相看。”
溫晗的手攥緊,眉心蹙起,雲王這話……
她聽著,怎麼總覺得像是在向著一些奇怪的方向發展……
她的頭低垂著沒有看雲王,隻是看著桌子上的茶杯。
茶杯被雲王推過來,雲王的身子似是又近了一點。
“本王初見你時,你說你是王兄的女人,本王再見你時,你是赫赫有名的太子妃,如今你總算再無牽掛,這一次,你終於可以做本王的女人了。”
聲音曖昧的很。
雲王伸手,兩根手指捏住了溫晗的臉,手掌轉動,直接將溫晗的臉轉向了他。
溫晗的眸中帶了狐疑和迷茫,還有一絲受寵若驚。
“王……王爺,您說的話,奴婢真的聽不懂……”
雲王一怔,這雙眼,和他記憶中是有差別的,隻是……
雲王勾唇,唇角帶著笑意,幾分邪魅:“聽說,你要為皇兄報仇,為你自己報仇,殺了秦澈,輔佐本王?”
溫晗的目光凝住。
雲王將她的表情收在眼底:“如此剛好,本王若是齊國的帝,你便是齊國的後,秦澈許給你的空話,本王讓它變成實話,可好?”
雲王的身子又向前傾了一分,眼眸盯著溫晗的眸,唇角帶笑。
溫晗的眸從膽怯漸漸變為冷漠。
四目相對之時,雲王的笑,更深了。
“朕的皇後,回來了?”
“王爺,我的眼神從未變過,可您的眼神變了。”
她曾見過屬於五皇子的眼神,雖曆經殺戮,卻純潔無瑕,像是個孩子,心中隻有戰火平息,百姓安生,兄弟和睦。
可如今的雲王,三年邊疆,他的眼睛是用血洗過的,紅的什麼都看不清了。
溫晗伸手,將雲王捏著自己臉頰的手移開。
起身:“王爺,奴婢隻是親王府的一名小小的婢女,俸祿已經足夠奴婢吃的,再不敢想其他的榮華,王爺說這話,真的是折煞奴婢了。”
說罷,溫晗轉身離開。
五皇子看著她的背影,笑著開口:“鑫爺,本王不會放棄。”
指尖微動:“亦或者本王該叫你,溫晗。”
許久沒有聽到的名字,溫晗的步子頓住,聲音很輕:“王爺,奴婢如玉。”
話音落,溫晗已經踏出門。
杯中的茶還是溫的,雲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麵上嗤了一絲淺笑。
……
溫晗出了門,眉頭一直沒有展開。
她已經和陳止墨說了這件事要考慮一下,可看著陳止墨的態度,雲王應該已經知道了什麼。
認眼睛的事情溫晗之前經曆過一次,那時候她信,如今她改頭換麵,戲也演足了,雲王隻看了她一眼,如何能說出輔佐登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雲王已不再是當年的雲王,溫晗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隻能拽著自己的衣裙,快步走下樓。
雲王的馬車還在門前候著,看見溫晗出來了都是畢恭畢敬:“屬下送姑娘回親王府。”
溫晗擺了擺手,自己向著另外的方向走了。
雪下了太久,雖然有人打掃,地上還是有不少的積雪。
雪都被人踩實了,走在上麵有些滑。
離過年的日子也沒幾天了,家家戶戶都在置辦年貨,街道上很是熱鬧。
溫晗記得,那也是這樣的一個日子。
自從回了京城,她還沒有好好地在這裏逛一逛。
曾經做小姐和太子妃的時候倒是閑得很,隔三差五就約大家一塊出來吃吃飯喝喝茶,那時候鑫爺也喜歡出來,溫晗背著麻袋,京城的官員被她洗劫了遍。
自從武功廢了,很多記憶好像也跟著荒廢了。
明明隻有三年,溫晗看著這些東西,卻覺得那些回憶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越往前走,人越發少了。
不多遠的地方是刑場,殺氣和怨氣太重的地方,除了有大犯人被處決的時候,百姓都是很少過來的。
連集市也離得遠遠地。
冬日的風吹得涼涼的,溫晗裹緊了衣裳,又向前走了兩步。
眼眸側過,身邊是一片廢墟。
斷壁殘垣裏還有著大火的痕跡,溫晗一怔,若沒有記錯的話,這裏就是那一夜她醒來的客棧。
當年在客棧裏口水橫飛,胡亂言語的人還那麼多,現在卻隻剩下燒焦的牆了。
這裏沒有人再重建,本就是荒蕪的地方,經了一場大火,沒人重建,這裏也就更加荒涼了,年關時分,連個人影都沒有。
溫晗忍不住走進廢墟裏,看著裏麵的磚瓦,想起一些不知該不該想起的事情。
輕聲的抽噎響在耳畔。
溫晗愣住,初時以為是她的幻覺,哭聲卻漸漸清晰起來,一聲聲響在耳畔。
溫晗挑了眉,順著哭聲尋去,遠遠看見一個人影蹲在廢墟裏哭得傷心。
溫晗走近,那人驚了一下,本準備跑,卻是溫晗詫異開口:“衛妍?”
這一聲喚住了那人,她回過頭來。
粗布麻衣上麵頂著一張髒兮兮的臉,正是衛妍。
溫晗皺了眉頭:“你在這裏幹什麼?”
衛妍的臉上還掛著淚珠,兩頰被風吹著,皮膚已經紅了。
衛妍哽咽一聲,又開口:“我不能原諒我自己……是我害了他們,之前三皇兄就是在這裏暈倒的,溫姐姐也是在這裏死的……是我害了楚淩,是我害了溫姐姐,是我害了鑫爺……嗚嗚嗚……”
話說著,卻又哭了起來。
溫晗的喉間動了一下,抬眸看著她哭。
嗚咽的聲音似要和冬日的風融為一體。
對麵的姑娘哭得難看,一聲聲撓著人的耳朵。
一遍遍重複的話,每一次都在她的心上劃一道裂痕,那是永遠都好不了的傷口,隻能任其流膿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