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聊就是一個時辰，就像是尋常父子那般，說的都是家長裏短的閑話。
偶爾說到意見不合之處，兩個人還要互相爭論一番，眼睛一個瞪的比一個大，爭的臉紅脖子粗。
可是話題結束之後，兩個人又會想起剛剛的場景，笑話對方幼稚。父子倆之間的相處就是那麼平淡，可又是那麼的溫馨，蒙淵對這樣的體驗新奇不已，也就不著急離開，坐在那裏陪著淩王。
直到太陽西落，眼看天快要黑了，才從淩王府出來。
“我今日一天都沒有去軍營，兄弟們可還好？”出來之後，蒙淵理智回歸，問起軍營中的情況。
“啟稟將軍，軍營中一切如常，之前生病的兄弟們如今都已經恢複了健康，就是身體還有些虛弱，不過軍醫們說了，隻要再休息一段時間，就能夠開始慢慢的訓練起來，不過......”副將說到這裏，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怎麼？有什麼話不好說嗎？”蒙淵奇怪。
“將軍也知道，兄弟們也不是同時生病的，那些後來得病的兄弟們，隻要好好休息，不會有任何後遺症。但是最初染病的那些兄弟，因為生病的時間太長，已經傷了根基，平時生活倒是沒有大礙，可是一些需要體力支撐的訓練，他們或許不能完成了......”副將還是把話說了出來，心裏有些難過。
成為一名征戰沙場的將士，需要日複一日的訓練，一旦體力跟不上，就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將士，等待他們的唯一的下場就隻有退伍。
蒙淵抿了抿唇：“......傷了根基的兄弟，有多少？”
“大概......兩百人，這些人都是軍醫們反複檢查過的，身體確實已經不能再接受高強度的訓練，勉強為之，隻會比現在更虛弱。”
蒙淵抬頭看了看天空，心裏突然空落落的，直接調轉馬頭，往城外軍營而去。
此時此刻，軍營中彌漫著即將分別的傷感之情，連巡邏的將士們看上去都有氣無力的。
“真的不能治好了嗎？軍醫，您要不再看看？不是說他們治好之後，平時生活沒有關係的嘛，要不讓他們休息的時間長一點，也能好好的休息休息，情況或許沒有那麼糟。”大胡子著急地說。
軍醫無語地看著他：“這又不是吃飯，沒吃飽大不了再多吃兩碗米飯，他們生病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這種疾病又特別會損耗身體，短時間內消耗掉的或許還有彌補的機會，可是長時間被損耗，早就已經傷了根基，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那......那他們就隻能退伍嗎？”粗糙如大胡子此刻也覺得有些難受了。
“他們隻能退伍，要不就要調去火頭軍，可我想他們自己也不願意呆在火頭軍吧？”軍醫呆在軍營裏那麼多年，對這些將士們的想法了如指掌。
原本能夠上陣殺敵的人，如今卻隻能生火做飯，和自己昔日的好兄弟說話聊天的時候，或許還要被他們用同情的目光看待，這比殺了他們，還要讓他們難受。
軍醫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話說明白：“這樣跟你說吧，他們原本的身體比普通人還要好，不出意外的話可以高壽，可是經過這一遭，能活到五十，就已經算是高壽了。”
他本來不想把話說的那麼明白，那麼殘忍，可是大胡子就是不麵對現實，他也就隻能把話說清楚，讓他知道所謂的傷了根基，到底是一種多嚴重的後果。
“這是真的？”恰好此時蒙淵走進來，聽到了最後那句話，心裏宛如破了一個傷口，難以置信的說。
軍醫歎了一口氣：“將軍，我在這個軍營裏也已經呆了許多年，這裏的很多人跟我之間也是過命的交情，但凡有萬一的可能，可以為他們彌補這種損耗，我都願意嚐試，可我現在真的是毫無辦法了。”
驟然聽到這樣的壞消息，蒙淵感覺好像被人打了一棍子，耳朵都是嗡嗡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先生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這個消息對他們來說，就是天大的噩耗。
“這件事情我還沒有跟他們說過。”軍醫離開之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這句話，這麼殘忍的消息，他還沒有想好應該怎麼去和那些保家衛國的兄弟們說。
直接說你們的身體已經不能再上陣殺敵了嗎？
“我......我會去跟他們說的，先生下去休息吧。”蒙淵聲音低沉的說，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此刻的心情非常的差。
軍醫離開之後，還留下的隻有大胡子和狐狸，兩個人的心情也非常的差。
“將軍，有沒有可能......”大胡子略帶希望的問。
蒙淵搖了搖頭：“如果真的如先生所說，我們把他們強留下來，那就是在害他們，你希望他們因為跟不上訓練進度絕望嗎？你希望他們因為身體變差而死在戰場上嗎？”
自然是不想的......大胡子喉頭哽咽，說不出一句話來。
三個殺伐決斷的大男人，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做有口難言，他們該怎麼才能若無其事的把這麼殘忍的消息告訴那些並肩作戰的兄弟們？
“你們去說吧，我開不了口。”大胡子沉悶的說，把話撂下就走了。
蒙淵愣愣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裏更加難受了。
狐狸歎了一口氣：“將軍，這件事情總要有個人去告訴他們，既然你們都說不出口，那就讓我來吧，我來做這個惡人。”
這件事情又能瞞著多久呢？到最後還不是要有個人站出來去告訴他們。一個接受不了，一個心裏難受，還是讓他來吧，至少他還能理智的看待這件事情。
狐狸難得僭越的拍了拍蒙淵的肩膀，然後緊跟著大胡子走出了帥帳，向著那些生病的將士們休養的營帳走去。
裏麵的人還在說說笑笑慶祝自己的劫後餘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待會兒要麵對一個怎樣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