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情纏

妖邪退散之後,一切複原如初。

平淡的日子,漫長得可怕。

轉眼又是一年秋,秋風勁,寒意濃。此般寒意,三分在天,七分在人。準確來說,在我那靈鬼。

此前,我在那提線幽魂作祟之初,便已經有了嫁給上官修的打算。隻是後來我們經曆的一切過於跌宕坎坷,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現如今,妖人殞命,夜盡天明,我心中殷殷期待的溫熱卻沒有隨著晨曦一同到來。

之前的種種暗示中,我和上官修已經明確了彼此的關係。曾有一段時間,我們之前的關係也升溫很快。可那溫度在劫難過去之後反而到了臨界點,無法再前進一步。

在出謀劃策的時候,上官修永遠是那麼的機製如狡兔,可在與我相處的時候,上官修又嚐嚐變得靜若處子。

雖然上官修也嚐嚐能想出鬼點子逗我開心,可除此以外,上官修對於風花雪月之事還是略顯青澀。他甚至不會主動過來摟著我,更別說什麼別的互動了。

好在上官修是個魂靈,外人根本看不見他。因此,就算在課堂上,他也能直接陪在我身邊。在我們學校裏,很多情侶交往都是暗中進行,唯獨我和上官修可以形影不離。

有一次課堂上,班主任對我們講述中學生戀愛的各種弊端,而我那特殊的戀人上官修,就靠在我身旁。

那時,我不知道哪來的怪心思,一把牽住上官修的手,直接將他拉近身邊。

當著班主任做出這種動作,讓我感覺十分緊張。但在確認班主任確實看不到上官修之後,這種緊張感又轉變成了一種有趣的刺激。

“你這老古董,你不讓我們戀愛是麼?我的戀人現在就在我身邊,你能拿我怎麼樣?”

叛逆的想法在我心中滋長,讓我臉龐漲得通紅,心跳不斷加速。而由於這叛逆的做法沒有被懲罰,我甚至想讓上官修當著班主任的麵親我一下。畢竟,現在就算上官修直接將我抱在懷裏來個法式熱吻,也沒有人會知道。

多年之後,回想起那時的想法,我自己都會笑出聲。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青春的躁動吧。

然而在當時,這種古怪、叛逆而幼稚的想法是那麼的強烈,以至於我當時竟然忘了自己女孩子的身份,不斷給上官修眼神暗示。

但一向機智的上官修始終還是沒有讀懂我的眼神。他不斷問我怎麼了,是不是體內詛咒清楚得不徹底,身體是不是不舒服之類的話。

他這樣的回應讓我又羞又氣。雖然我自己也知道,隻給了個眼神就讓上官修領會的確有些強鬼所難,但作為女孩子的這一方,我隻能提示這麼多了。

這樣的提示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又讓我心中有些莫名的後悔。我後悔自己之前的眉目傳情是不是有些輕浮,後悔自己叛逆的想法是不是有些怪異。

後悔的感覺又加劇了我心中的羞澀。上官修還在關心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卻把頭一低,不再理會他了。

類似的事情發生了很多次。每一次,我都會不由自主地用很委婉很奇怪的方式向上官修暗送秋波,可上官修給我的回應總是不順我的心意。

就這樣,一來二去,我竟然對上官修有些莫名地幽怨。但這種幽怨不同於普通的氣惱。如果說普通的氣惱是苦澀辛辣的話,這種幽怨就是一種酸中帶澀,甜中帶苦的滋味。

這種莫名的幽怨其實很不合理,很奇怪,但它就是不斷地從我心中產生、滋長。這種幽怨每一次從我心田裏冒出芽兒,都讓我心煩意亂。有時候,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不正常了。

在那段平淡的時光裏,上官修一直都對我很好。他用幻術為我製造各式各樣、五彩斑斕的夢,還總能陪伴我走過一個又一個平淡得有些無聊的時日。可我卻覺得,我們之間,似乎還是少了什麼必要的東西。

那必要的東西是我渴求的,卻也是我不可能主動用言語提出的。

在這種狀況下,我漸漸意識到,所謂情,居然可以變得這麼複雜。

所謂情,人人都可以經曆,人人都可以擁有,卻隻有很少的人能夠明白、能夠參透。

由於自幼無父無母,我心中這潛滋暗長的小情緒根本無法與人訴說。人人都說,長兄如父,可我卻怎麼也不願意講這縷縷情絲向我那兄長道來。

我唯一的指望,便是夢境中的先祖。在我看來,他是唯一能理解我這古怪思緒的人。

自從體內咒蠱解除之後,我便再也沒有做噩夢。隨著噩夢的終結,先祖白逍遙便取代了噩夢,頻頻出現在我的夢境裏。

白天,我像普通學生一樣過著普通的校園生活。而到了夜裏,我便會進入夢境,跟先祖學習橫笛演奏和諸般樂理。這樣的學習並不會影響我的正常生活,相反,每當我在夢境中聽了先祖的演奏,第二天便會精神百倍。

夢境中,我和先祖所處在的幻境,正是那棵翡翠仙樹所在之處。這棵樹實在是和人頭樹太像了,每當看見它,我都會想起自己與上官修第一次邂逅的種種。

除了上官修和哥哥,先祖便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很多次都想將心中的古怪情緒告訴先祖,請他為我指點迷津,可每一次我都羞於啟齒。

一夜,我照常在夢境裏與先祖學習吹笛,看見那棵翡翠樹,我心中回憶湧現,感慨萬千,吹奏的曲子便不由自主地變了調子。

在變調的瞬間,我感到很尷尬,趕忙停止吹奏,試圖整理自己的情緒。

“別!柳笛,別停下。”先祖微笑,“剛才那個調子很有意思,你繼續吹下去。”

我懵了,剛才的變調純屬意外,根本無譜可循,我又怎能順著繼續吹呢?

“不用想太多,放空你的思維,把你心中所想,用這笛聲表達出來。”先祖鼓勵我,“什麼也不要想,忘掉一切試試吧。”

我雖然沒能理解先祖的用意,卻也點了點頭,將樂譜、樂理之類的思緒全都從腦子裏移除,憑借感覺吻下了笛孔。

一瞬間,我的整個意識都被上官修的形象填滿。那一刻,我忘掉了自己身處的幻境,忘記了麵前的先祖,隻是將心中那份渺小而複雜的情緒,借著唇間的樂章,盡情地表達。

在吹奏橫笛的時候,我甚至聽不到自己吹奏的笛音。那短短的一段即興演奏,在我的意識裏,卻仿佛持續了整整一個世紀。

吹奏的過程中,我竟然在這幻境中又看到了幻象中的幻象。我看到,上官修的殘像似乎在對我微笑,一縷紅線將我們拴在兩頭。紅線的中間,綁著一支盛開的無名花。

無名花傳來暗香,我努力地想要靠近,卻無法挪動身體。

“妙啊!”先祖的讚歎打斷了我心中的意象,“柳笛,這段笛音妙極了!溫潤婉轉,如泣如訴。”

“先祖,其實,我最近的煩惱,就像剛才的曲子一樣......”我已經鼓起了勇氣,想對先祖傾吐心聲。可那些話到了嘴邊,又莫名被我咽了回去。

先祖並沒有回應我,他仿佛還陶醉在我剛才的即興演奏中。見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我便不好意思出言驚擾。

過了好一陣子,先祖突然開口。

“柳笛,我大概能明白你的心思。”先祖把手放在了我肩膀上,“你是不是在歎息你那靈鬼不懂風月?”

我趕忙點了點頭,心中暗暗佩服先祖的洞察力。

空氣再次陷入了沉默。我默默等待著先祖的指點,可先祖卻隻是凝眉沉眼,仰望著天,不發一言。

“柳笛,我有一首曲子。”先祖突然低頭看我,“或許,這首曲子能夠對你有所幫助。”

我趕忙向先祖請教,心中已經起了十二分的好奇。

隻見先祖在我的額頭上輕點,就像上次傳我廣林散一樣,大量的樂譜信息直接湧進了我的腦袋。不一會兒,整張樂譜我已經完全記熟。在記下這樂譜的時候,我頓時感歎這樂章的溫婉。

先祖告訴我,這曲子是他年少時偶然獲得的。曲名為“情纏”,是有情人訴說衷腸的天籟。但這首曲子在先祖那個年代,被人們視為靡靡之音,傳承甚少。

“柳笛,這首曲子幽怨而不失真情,潸然而不乏誠摯,與你之前用笛音表達的情緒暗合。”先祖對我說,“我想,如果你能參悟這首曲子的玄機,你的煩惱自然會迎刃而解。”

我深以為然,便謝過了先祖,立刻就想要嚐試練習那首名為“情纏”的曲子。

但先祖卻告訴我,今夜的夢境已經到了盡頭,叫我明晚再來。

隨著一聲鏡碎,我從夢中蘇醒,心中卻頗有遺憾。

回想起那些困擾著我的小情緒,我無法再等,便拿來那支玉笛,在現世中嚐試吹奏起了那名為“情纏”的曲子。

我拿著柳笛,在自家陽台將那首“情纏”吹奏了好幾遍。每一遍吹奏,我都對這曲子溫婉奇特的曲調越發驚歎。可我沒想到,當我在陽台吹奏時,對這首曲子驚歎的人,並不隻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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