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現在像是一個小小的薄薄的帳篷，被裏麵的孩子樣的東西越撐越大，看上去隨時都要被撐破。
司勻、吳長風、小麻雀和胡小貓聽見胡黎煙的喊聲，此刻都站在胡黎煙身後，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顆已經變得碩大的珠子。
“看什麼啊！你們趕緊走！”胡黎煙轉頭大聲吼道。
“還記得我說過，我認識這顆珠子嗎？”小麻雀輕聲對胡黎煙道，隨即飛到了珠子前麵，翅膀迅速扇動，身子靜止不動，“小丁香，還記得我嗎？”
珠子發出轟隆隆的聲響，仿佛在回應著小麻雀。
小麻雀圍繞著珠子飛了一圈，停在了珠子上麵。
珠子顫抖了一下。
小麻雀的翅膀忽地瞬時變得極大，緊緊覆蓋在珠子之上。
珠子的外殼逐漸出現裂痕，從裏麵迸發出一縷縷的暗青色的光。
小麻雀抬起頭，發出尖利的叫聲，翅膀仿佛被黑色珠子從內發出的暗青色光灼傷。
胡黎煙大急，立刻上前一步，雙手一揮，口中念咒，手中迅速結印，從手掌之中立刻發出強烈光芒。
光芒暴漲，籠罩到小麻雀和珠子上麵。
小麻雀和珠子同時晃動起來，一時間，庭院似乎也震動起來。
在光芒的照射下，珠子逐漸變小，而胡黎煙手中的光芒又緩緩柔和了下來。
小麻雀身子抖了抖，立刻飛了開去。
“你們快走！”胡黎煙咬牙道，往後退一步，手上的光芒逐漸漸漸消失。
小麻雀盤繞回旋，忽然如離弦之箭直衝月亮，發出陣陣淒厲之聲。
院子振動的幅度大起來，似乎整個庭院都是一個整體，猶如一個巨人剛剛蘇醒。
花草樹木紛紛爭先恐後伸出枝蔓，將珠子層層包裹起來。
“快走！”司勻拉住胡黎煙便往外衝。
胡黎煙甩開司勻的手，大吼道：“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這個院子就毀了！”
“花羽來了。”小麻雀又飛回到胡黎煙的肩膀上。
一身黑衣，臉色蒼白的花羽緩緩走到珠子前麵，攀附在其上的藤蔓猶如退潮的海水迅速撤離。
花羽伸出手，附在珠子之上，渾身有一股陰寒之氣：“你還好嗎？”聲音低沉而磁性，卻又聽起來冷漠無比。
原本一陣振動著的珠子立刻靜止不動。
“你是想出來，是嗎？”花羽將手放在珠子上，聲音淡漠，“我這便放你出來。”
胡黎煙來不及阻止，珠子已經立刻如花瓣一般綻開，裏麵端坐著的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
小孩子抬起頭，一臉憤怒，尖嘯一聲，衝向花羽。
花羽一揮袖子，小孩子立刻又跌坐進珠子裏。
“你很憤怒？”花羽蹲了下來，仔細審視著小孩子，臉上浮現出痛苦，“你還不知道自己的錯嗎？”
“我有什麼錯！”小孩子尖叫，“我隻是想成為人形！我隻是借用了一點陽氣！”
“這個院子裏，你靈氣最足，天賦最高。”花羽歎息一聲，“那個可憐的孩子那麼喜歡你，每日都專門過來精心照顧你，你怎麼舍得？你可知道那個孩子因為你的緣故，早早殞命了？”
小孩子一臉驚詫，抬起頭：“你騙我！”
“我騙你？”花羽站起來，看看周圍，“你難道看不出來，這裏早就物是人非了？”
小孩子站了起來，一臉恐慌：“他呢？”
“他？”花羽輕輕冷笑一聲，“不是已經被你害死了麼！”
小孩子連連搖頭：“不可能！別人告訴我，隻吸一點點陽氣，沒有關係！”
“誰告訴你的？”花羽逼視著它，“是誰！”
小孩子看著麵前的人，遲疑了一下，卻最終仍是搖了搖頭：“我答應過別人，不告訴別人她的名字。”
“你吸食陽氣，怎麼可能沒有關係？”花羽咬緊牙，“你要知道，如果是成年人，可能隻是躺在床上幾個月能勉強修養過來，饒是如此，此後也會體弱多病。可他呢？他還隻是個孩子。他在床上因為陰寒痛苦輾轉了幾個月，才死去。”
“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不相信……”小孩子捂住臉，痛苦道，“那個人告訴我的不是這樣！”
“這院子中的花草樹木都是你的舊相識。你也可以問問它們。”花羽歎息一聲，“孩子的父親說你本性不壞。你，自己想想吧！”
胡黎煙走近過來，看著花羽和那個小孩子。
花羽對胡黎煙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放心吧。它不會再做什麼了。它也不會再離開。”
司勻也走了過來，看著花羽：“你一直在監視我們？”
花羽搖搖頭：“剛剛小麻雀發出召喚，知道你們可能有危險，我才趕過來。”
“如果距離很遠，你怎麼可能那麼快趕過來！”司勻盯著花羽，他不相信這個人。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花羽歎口氣，“我隻是想保證胡黎煙的安全。我的希望全在她身上了。”
“那個珠子，不是，那個小孩子是怎麼回事？”本來跑得遠遠的吳長風與胡小貓此刻也擠了過來。
“珠子裏的小孩子，不是小孩子。它本來是這院子裏的一株丁香。就像人和人之間的天賦並不相同，這株丁香它靈氣很足，又極有天賦。”花羽站在月亮下麵，慢慢說來，“它開的花很漂亮，又極幽香。再加上修煉靈氣事半功倍，有時候會故意做一些大人們覺察不到的小惡作劇。這些惡作劇大人雖然感覺不到，但小孩子都很喜歡。”
“對！小孩子比較能感受到身邊的……”吳長風插嘴道。
“閉嘴！”胡小貓肉呼呼的爪子一巴掌拍過去，“好好聽！”
花羽點點頭，繼續道：“這株丁香很受附近的小孩子喜歡。而原本住在這裏的捉妖師的兒子更是對它嗬護備至。因為那個孩子從小就立誌做捉妖師，一株植物是很難修成正果的，他還特別希望能幫助這株丁香修成正果。”
“到現在還是個溫馨的故事，然後呢？”吳長風又插嘴道。
花羽冷冷看了吳長風一眼，吳長風打了個寒顫，連忙道：“你繼續說，我不插嘴了。”
花羽隨即又轉回了眼神：“有一天，這棵丁香忽然纏繞住了那個男孩，吸收男孩的陽氣。當時，還有其他一些孩子，也都看到。那個男孩雖是捉妖師後代，體質雖然強，但年齡太小，過了幾個月便死去。捉妖師悲痛欲絕，他妻子早逝，孩子又逝世之後，自覺自己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便將一身修為都贈與了這個院子。從此之後，這個院落便成為了一個鬼屋。”
“你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吳長風忍不住又插嘴道。
“因為我當初差點死掉，就是這個捉妖師救的我。我也曾經發誓，若是遇見了這株丁香，便一定要殺了它。”花羽的臉在月光下看來更顯得冷峻。
“那個捉妖師不是很厲害嗎？為什麼那個捉妖師沒有殺了它？”胡黎煙問道。
“那個捉妖師從不濫殺，即便是到了如此地步，仍沒有對丁香下重手。”花羽歎口氣，道，“更何況，這丁香吸收了這孩子的陽氣，便成了那個孩子的模樣，他又如何下得去手！所以，孩子病了之後，他隻是用珠子將丁香封印住，希望有一天，丁香能夠悔悟。悔悟之時，便是那珠子自動打開之時。”
“這倒是怪我，是我剛剛用蠻力將珠子打開，想要用法器把它收了的！”胡黎煙撓了撓頭。
回頭看向珠子，隻見那個孩子在裏麵痛哭流涕。
胡黎煙心中有些不忍。
小孩子忽然抬起頭，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我錯了！我一直認為我沒有傷害到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是有意害他！”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錯事負責任。”花羽冷冷道，“那個孩子因為你失去了生命，你就應該為此而贖罪。”
“我明白。”小孩子趴伏在珠子裏。
“到現在，你還不肯說出教唆你如此做的人是誰嗎？”花羽上前一步，抓住小孩子的肩膀。
小孩子搖搖頭，滿臉都是淚珠：“我當初因為一時的錯念，和那人訂了契約。終生不能提她。”
“等等！”司勻忽然道，“你和別人訂了契約？但那人並沒有讓你做其他什麼事情，是不是？”
小孩子點點頭。
“無利不起早！那很有可能這個人的目的就是捉妖師。或者，教唆這丁香的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幕後主使。”司勻轉頭看向花羽，“也許你應該去查查那個捉妖師是否有仇人。”
花羽的雙眼逐漸變得如火一般通紅，像是要立刻殺人一般，一字一頓：“捉妖師曾以為那隻是個意外！可現在我會找出來！”
被花羽嚇住，吳長風輕聲道：“原來花羽那麼嚇人！”
花羽扭頭看了吳長風一眼。
吳長風渾身冰冷，立刻抱起胡小貓，趕緊取暖。
小孩子慢慢縮小，變成一棵小小的丁香，含淚看著胡黎煙等眾人：“請你們把我放進那個小孩子的墓地旁邊。我會一直陪著他。若是有一天，我能夠贖夠自己的罪，便鑽出珠子，生根發芽，給他的墓地遮風擋雨。”
太陽第一絲光亮照了過來，天亮了！
那顆珠子仍舊變成原來一般大小，隻是這次它沒有再發出黑色的光芒。
珠子外麵有一層水珠，不知道是露水，還是那棵丁香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