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寧，現在你滿意了？”他嘴角斜斜地忽然浮現出一個詭譎的笑容，帶著幾分嘲諷看著她，眼神看起來那麼陌生而寒冷，好像恨不得馬上把她凍死在眼裏的冰天雪地中。
黎清寧無力地從手術室外的椅子上站起身來，輕聲問道：“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麼黎清寧。”杜子昊淡漠地望著她，醫院濃烈的消毒水味讓他們不約而同地皺緊眉頭，“我真為蘭擎感到不值。”
一向滿臉笑意的杜子昊，如今表情裏卻滿是冷笑，就連看著她的眼神，也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寒意。
她在杜子昊的質問中垂下眼簾，輕聲說：“我知道。”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女孩。
“你知道什麼？你根本就不知道，隻會一味守著五年前的誤會，可你自己內心的偏見固步自封，你知道蘭擎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麼？你知道當你在美國和那個華裔設計師卿卿我我的時候，蘭擎活在怎麼樣的黑暗裏的麼？你知道就因為你的不告而別，剛開始的那一年，蘭擎有一次喝酒喝到胃出血，這些，黎清寧你根本就不知道！”
他平靜的語氣聽起來格外冷漠，讓她覺得自己此刻的麵貌一定醜陋無比。
黎清寧忽然抬起頭望著他，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是臉卻已經漲得通紅，頭頂堅硬的頭發一根根豎起，看起來像是一頭被惹毛了的獅子。
望著她眼裏的震驚和不可思議，杜子昊臉上的冷笑更加明顯了，但是那絲笑容中，又有些無奈。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很多時候並不是你看到那樣的，就算他真的錯了，可是他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也有犯錯的權利，也該要有被原諒的機會吧？黎清寧，我有的時候真的很好奇，你的心怎麼會這麼硬？”
可是她並沒有再說話，隻是直直地望向他，看著他臉上表情細枝末節的變化，眼睛看起來空洞而無神，臉上的肌肉緊繃著，看起來倔強而驕傲。
就在他想要再說些什麼來為自己的好朋友聲討的時候，黎清寧的頭一偏，眼眶滾出滾燙的熱淚帶著決絕的姿態砸到地麵上。
他微微張開的唇瓣就這樣停留在一半，怔住了，好像她的眼淚來的有些意外。
對於男人而言，眼淚大概永遠是最厲害的武器了吧。
杜子昊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輕聲說：“作為蘭擎的好朋友，我隻是為他而不平，他為你付出了這麼多，甚至不惜搭上他的命，可你呢？依然過著光鮮的生活，迅速地找了男朋友，在美國過得風生水起……我當初怎麼就沒有看出來你是這樣厲害的人物呢，黎清寧。”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那些洶湧翻滾的眼淚憋了回去，說：“那我要怎樣你才滿意呢？在美國過著狼狽頹唐的生活，帶著茜茜四處流浪居無定所，永遠不知道明天要怎麼活下去，這樣才是離開蘭擎之後正確的生活麼？”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那雙好看的眼睛，是啊，她的難處，又有誰來替她說出來？
“我隻是希望你們以後能好，在蘭擎沒有醒來之前，請你想清楚，不要再折磨他了。”杜子昊匆匆丟下這樣一句話，轉身專心地看著手術室的大門。
時間滴滴答答地流淌而過，而手術室上方的那盞燈依然亮著，走廊裏漂浮著的消毒液的味道不停地刺激著黎清寧的嗅覺神經，她望向手術室大門的眼睛看起來有些空洞的悲傷。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遭除了她和杜子昊之外很少有人經過，這片萬籟俱寂的安靜，讓人的心髒不禁下意識地不停收緊。
茜茜已經被黎清寧托付給護士帶去VIP病房休息了，她身上的血跡也漸漸地在空氣中風幹了，隻剩下暗紅色的印記。
她幹澀的嗓子裏泛起一股腥甜，頭無力地靠在椅子一旁冰冷的牆壁上。
頭頂蒼白的熒光燈冷冷地包裹著他們，沒有一絲熱度。
這一切，眼前的這一切，都像是一隻大手一樣，緊緊地攥著她的心髒，她張大嘴，把那些混合著消毒液味道的空氣擠壓進自己的肺裏，但是卻依舊覺得難以呼吸。
忽然耳邊一陣躁動，手術室的大門“嘭”得一聲打開了，於黎清寧而言，就像是震動她整個世界的一聲巨響。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劃破了走廊的靜謐，她噌得一下站起身來，眼前一黑，身體搖晃著眼看就要倒下的時候，杜子昊不動聲色地一把扶住了她。
“醫生，怎麼樣了？”還沒等她問出口，杜子昊就已經焦急地開始詢問情況。
那個剛剛走出來的醫生一邊一把扯下口罩，一邊一臉凝重地說：“因為強烈的碰撞造成病人顱內出血，手術還在進行中，但是因為失血過多，這位病人的血型又是極為罕見的RH陰性血，上個月有一個產婦也是同樣的血型難產大出血，幾乎用掉了血庫所有的儲存，如果沒有及時找到血源的話，恐怕……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什麼心理準備……”黎清寧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得嚇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張白紙一樣，甚至比白紙還要透明。
她兩腿一軟，朝後踉蹌地退了幾步，跌坐在走廊裏冰冷而堅硬的長椅上。
杜子昊一把扯住醫生的手，說：“醫生，讓我上手術台吧，我是杜子昊啊，你應該聽過我的，我是哈佛醫學院畢業的，我一定有辦法的。而且……而且這個城市醫院這麼多，血不夠從其他醫院調啊……”他的聲音聽起來極其沒有頻率地顫抖著，拉著醫生的袖子不鬆手。
“這個血型，本來就很少見，我們這樣的醫院都沒有庫存，其他醫院恐怕也並不樂觀……”那個醫生無奈地搖搖頭，戴上口罩轉身再一次走進手術室裏。
杜子昊一拳砸在一旁的牆上，一米八多的大個子就這樣緩緩地蹲下了身體，蜷縮在地上，看起來肩膀好像還在微微顫抖著。
他無能為力了，他不停地做著各種研究，到最後，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朋友站在懸崖邊上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