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淺抓著欄杆的手,終是緩緩落下,猶如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她靠在欄杆上,身子無力的慢慢滑坐在地上。
她抱著膝蓋坐在冰冷的地麵,呆呆的看著前方。
是淚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知道,現在不是落淚的時候,於是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水,但淚,卻越擦越多,到最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她幹脆不再擦,讓自己放縱一回。
昏暗的大牢裏,此刻陪伴著她的,唯有牆上的那盞燈。
夜裏,忽然下起了大雨,涼風,透過走廊盡頭上的小窗戶吹進來,在這樣一個夜裏,帶著幾分刺骨的涼。
天色漸亮。
“吱呀”一聲,大牢的門被推開,寂靜的走廊裏傳來腳步聲。
太後帶著人進來時,隻見顧清淺整個人都坐在冰涼的地麵上,鬢發淩亂。
太後心裏一痛,不過一夜她家清淺怎麼就成這樣了?
“快開門!”太後命令出聲,隨即,侍衛便將牢房的門打開,太後二話不說,直接衝了進去,蹲在顧清淺身邊。
太後抬手,將顧清淺臉頰兩側淩亂的鬢發挽在耳後,滿是心疼的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哽咽開口:“孩子,你受苦了。”
太後重重的歎了口氣,禦景園的大牢自建成起,就沒有關過什麼人,這裏常年沒有人打掃,環境已然是髒亂的。
牆上布滿了蜘蛛網,地麵,桌椅,皆是一層厚厚的灰。
試想顧清淺一個人待在這樣的地方,能不受罪嗎?
太後可是一夜未睡,不止在擔心淑妃,還在擔心著顧清淺,這一夜,可謂是讓她老人家的一顆心都懸著。
顧清淺聽見了太後那道熟悉的聲音,愣了愣,才回過神來。
她轉頭,看著太後,隻見太後她老人家皺著眉,一臉擔憂之色。
“奶奶……”顧清淺心裏一酸,一下子撲進太後懷裏,淚水就像是決了堤的壩一般,止不住的往外流。
這一刻的心痛,心酸,所有複雜的情緒通通融進了淚水裏。
她哭的像個孩子。
這是太後第一次見到顧清淺哭成這樣,平日裏再怎麼堅強的人,也都會有脆弱的時候。
那是因為傷到了心。
太後又歎了口氣,輕輕拍著顧清淺的後背,“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太後知道,有些苦,隻有哭出來心裏才會好受。
顧清淺因太後的這句話,心裏更酸了,哭的也越發厲害。
太後在這裏陪著顧清淺,直到她終於不哭了,她老人家才鬆了口氣。
“餓了吧?”太後生怕顧清淺餓了,立即叫了一名宮女進來,那宮女拎著食盒,走到顧清淺跟前跪下,才將食盒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而後打開,從裏麵端出幾道菜來。
這幾道菜,都是顧清淺平日裏最愛吃的。
太後端起一盤雞翅湊到顧清淺麵前,又給她遞了雙筷子,沒有多餘的話,隻道:“奶奶特意讓人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
顧清淺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擠出一抹笑來,卻比哭還要難看,她搖了搖頭,說道:“奶奶,我吃不下。”
太後不依,硬是將盤子又往顧清淺麵前遞了遞,好聲說道:“你怎麼能不吃呢?這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昨晚就沒怎麼吃東西,可別想瞞著奶奶。”
顧清淺抿緊了唇,發生這樣的事,她哪裏還有胃口吃東西?
太後看出了顧清淺的心思,安慰道:“淑妃那邊已經穩定了,沒有什麼性命之憂。”
顧清淺聽了這話,頓時瞪大了眼睛,“奶奶,您說真的?母妃她,真的沒事了嗎?”
太後的眼睛在顧清淺臉上轉了轉,這才點頭,隻是,太後的臉色不大好。
太後的神色,顧清淺盡收眼底,她知道,太後有事瞞著她。
“奶奶,母妃她醒過來了嗎?”顧清淺的神情很是激動,語氣迫切。
太後垂下眸子,她不想瞞著顧清淺,卻又不知該如何告訴她。
淑妃的情況,也隻是暫時穩定下來了,人還在昏迷中,這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還是個未知數。
也隻能等著。
太後不說話,顧清淺已然明白了太後的意思,她剛放下的心,如今再次提了起來,別說是吃東西了,就連思考的力氣都消失殆盡。
她猶如再次被人給抽走了力氣一般,有些頹廢的靠在身後的欄杆上。
太後看著她的樣子,心有不忍,她知道,淑妃一日不醒過來,她家清淺和風兒之間的關係就不會有所緩和。
她老人家都擔心,她家風兒日後會不會做出什麼事來,再傷了清淺的心。
如今,太後她老人家也是有心無力,他們夫妻間的事,還得靠他們自己,她這個老人家真是一點兒忙也幫不上。
太後隻能勸著顧清淺,好讓她吃些東西,這都餓了一晚上了,就算是身子骨再好的人,也不能拿著自己的身子來開玩笑。
“奶奶知道你沒有胃口,可多少吃一點兒吧?難道你想讓奶奶為你擔心嗎?”太後苦口婆心的勸著,她自己今早上都沒吃東西,一心掛念著顧清淺,隻讓禦廚做好了東西就趕緊送來了,生怕會餓著了她家清淺。
不過一夜,她老人家便覺得,她家清淺瘦了許多。
聽了這話,顧清淺才抬眸看向太後,說到底,她是不忍心看著太後為她擔心的。
“好。”
顧清淺終是應了下來,她從太後手裏接過盤子,一口一口的吃著。
太後見她肯吃東西了,蒼老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太後擅自到這大牢裏來,本就是不合規矩的事,且她老人家若是在這個地方待的久了,也隻會對顧清淺不利,所以,在陪了顧清淺一陣後,讓人將棉被鋪在地上。
太後似是不放心,親自用手在棉被上摸了摸,覺得還是有些涼,便又讓人去拿幾床被子來。
地上這麼涼,讓她家清淺怎麼睡?
“奶奶,不用了!”顧清淺急忙看著太後,她的視線落在地上那鋪了兩層的棉被上,加上蓋的一共有三床棉被,已經夠了。
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可能還不習慣,但現在,她已經適應了這裏的溫度,也就沒什麼感覺了。
太後為她做的這些,就像是冬日裏的一把火,格外的暖。
宮裏的規矩,顧清淺知道的不多,可她也知道,太後到大牢裏來看她,已經是壞了宮裏的規矩,是以,她又怎敢奢望太多?
有太後為她做的這些,知道太後疼她,就已經足夠了。
太後看著顧清淺眼神裏的堅定,心知她是不想給她老人家添麻煩,心疼她的同時也在恨她自己沒用,說服不了皇上。
不然的話,她家清淺又怎會吃這些苦?
也不知要在這大牢裏待到什麼時候。
“好吧。”太後到底拿顧清淺沒什麼辦法,隻好隨了她,臨走的時候不忘說道,“奶奶會盡快讓你出來的,不讓你在這種地方受苦。”
顧清淺的眼眶有些濕,她點頭,“嗯,謝謝奶奶!”
顧清淺忍不住再次撲進了懷裏,卻隻是抱了抱太後便鬆了手。
牢房的門被再次關上,顧清淺站在門口的地方,目送著太後離開。
直到看不到太後的身影,聽不見腳步聲,她才慢慢地轉過身,背對著欄杆,微垂著眼簾,視線便落在那個地鋪上。
這是太後的一番心意,她沒有拒絕,隻是,她現在哪裏還能睡得著?
母妃一日不醒,她的這顆心就始終提著,很不是滋味。
她走過去,在地鋪上坐下,卻並不覺得溫暖。
許是,她的心已經涼了吧?所以,感覺不到什麼溫暖了。
她知道推母妃下水的人是誰,可因為她沒有證據,貿然將霍知意指出,對她一點兒好處也沒有。
畢竟,霍知意背後有皇後撐腰,而她又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即便是拿到證據,也依然是危險的。
這就是權勢。
顧清淺和昨晚上一樣,靜靜地坐在地鋪上,抱著膝蓋,盯著地麵發呆。
牢房裏四麵都是牆,沒有窗戶,所以,她看不到外麵的天是什麼樣子的,她待在這個地方,好似與世隔絕了一般,而整日麵對著她的,隻有黑暗。
這兩日,皇上那邊沒什麼動靜,太後自那一次後也沒有再親自來過了,不過一日三餐還是有人按時送來,且都是顧清淺最愛吃的。
每一次,太後讓人送來的東西,顧清淺都會強迫自己多吃一些,也好讓太後放心。
太後年紀大了,她不想讓太後為了她的事情而操心。
這一晚上,宮人來的遲了些,那宮人跪在地上,向顧清淺請罪,“王妃恕罪,奴才今晚上來遲了。”
顧清淺並沒有怪罪之意,這幾日發生了這麼多事,送的晚了些也沒什麼,即便是不送也屬正常。
加上今日,顧清淺被關在這裏已經有三天了。
在那宮人將食盒放下後,顧清淺問道:“淑妃怎麼樣了?可醒過來了?”
顧清淺現在唯一掛心的就是這個,母妃身子不好,這次又出了這樣的事,也不知何時才能醒過來。她沒有哪一天是不期盼著,母妃能夠早日醒過來的。
宮人的臉色不是很好,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回王妃的話,淑妃娘娘仍是昏迷著。”
宮人如實回答。
顧清淺聽了這話,在心裏歎了口氣,她看了眼麵前的食盒,今晚上怕是連強迫自己吃,都吃不下了。
“辛苦你了,你把東西放這兒吧,我現在還不想吃。”顧清淺無力的說道。
她整個人已經提不起什麼精神了。
“王妃,奴才也是遵從太後的旨意,太後吩咐過奴才,要奴才親眼看您吃了才行。”宮人在說這話時,眸光閃爍,不敢去看顧清淺,始終低垂著頭。
顧清淺擰了擰眉,她現在真的不想吃怎麼辦?
她看了看放在地上的食盒,又看了看眼前的宮人,到底不想難為了他,歎了口氣,隻能應下了。
“好吧。”
顧清淺拎著食盒,走到地鋪前坐下,而後將裏麵的菜一一端出。
此時,在門外侯著的宮人一直偷偷觀察著顧清淺的一舉一動,見她拿起筷子夾了塊排骨要放進嘴裏,為了看清楚些,便微微抬起頭來,目光直直的盯著顧清淺。
顧清淺眼角餘光一瞥,發現宮人正在看她,於是出聲問道:“怎麼了?”
宮人好似做賊被人發現了一般,嚇得身子打了個哆嗦。
顧清淺將對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裏,她覺得,這個人有些不對勁。
她順著他方才的視線看去,便落在自己筷子上的這塊排骨,心裏頓時起了疑。
難道說,這菜裏有問題?
顧清淺身為警察,心思是很敏銳的。
宮人心虛的低下了頭,又搖了搖頭,“沒什麼,奴才隻是遵從太後旨意,要親眼看著王妃將東西給吃了。”
宮人的話,與往常無異,隻是,他方才的眼神,的確很讓人懷疑。
顧清淺並不認為是她多心了。
想了想,她幹脆將筷子放下,當著宮人的麵,將盤子裝進了食盒裏,放在了一邊。
她做這些事時,看似沒什麼,但她一直都在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去瞄門外的宮人,將他那些小動作盡數看在了眼裏。
“我實在沒什麼胃口,不如東西就先放這兒吧,你明天早上再過來取。”顧清淺依舊是一副無力的樣子,倒是沒有讓宮人看出什麼來。
顧清淺察覺到,她在說這話時,對方的眼中一閃而過的一抹失落,哪怕很快,卻依然被她捕捉到了。
“王妃,奴才就這樣回去了,怕是不好向太後她老人家交差……”宮人的樣子唯唯諾諾的,一臉的無害。
“你如實向奶奶說明便是。”顧清淺麵無表情。
宮人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如今,王妃都這樣說了,他也不好再拿著太後來說,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人,有什麼權利敢拒絕主子?
“是。”宮人有些不甘心的應了聲,他在臨走之前,禁不住又往牢房裏的人看了看,見她和他來時一樣,隻抱著膝蓋坐在地鋪上發呆,這才鬆了口氣。
宮人並不知道,顧清淺看似一副在發呆的模樣,卻將他的一舉一動全都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