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今天非要進去不可呢?”
顧清淺話裏的威脅意思明顯。
她本不想拿著郡主的身份逼對方開城門的,可如今,已經沒了法子。
她不知道霍清風是否還安好,她來棉城的目的,就是為了和他一起共進退!
不管發生什麼,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侍衛麵露難色,王爺的命令他不能不遵,可郡主,也是不能夠得罪的。
想了想,侍衛還是下定決心,不肯開城門放顧清淺進來。
他若是真的放了,那麼王爺一定不會放了他。
竟然是王爺的女人,那麼王爺自然是要好生保護著的,又豈會讓她受到傷害?
“郡主,恕屬下難以從命!”侍衛的態度同樣堅決,“郡主,就算屬下去稟報王爺,王爺還是不會放郡主進來的。如今城中發生瘟疫,城中的百姓無一幸免,所以,為了不讓郡主染上瘟疫,還請郡主趕緊離開吧。”
侍衛說完,無奈的歎了口氣,不給顧清淺再說話的機會,已經轉身走了。
這時,有人來到一處宅院裏,對著裏麵的人道:“王爺,城外來了一位姑娘,口口聲聲要找王爺。”
霍清風一聽這話,身子僵了僵。
是她,是她來了嗎?
想到這兒,向來鎮定的人第一次變得慌亂起來,他猛地起身,向外衝去!
上了城樓,霍清風一眼便看見了城樓底下站著的那抹藍色嬌影,他日思夜想的人。
許是趕路趕得急,她的頭發有些淩亂,裙角也髒了。可此刻的她正傲立在那兒,並不顯得狼狽。
城樓下的人似是察覺到了城樓上的那道目光,她猛地抬起頭來,對上他的眼睛。
所有的慌亂,都在看見他的那一刻,沉澱了下來。
她看著他,忽然勾起了唇角,眼眶也濕了。
他沒事,還好沒事。
她的神色讓他的心猛然一抽,好似一把銳利的劍紮進了他的心口,疼得他不由深吸了口氣,“淺淺,快回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的聲音平靜,並沒有因為她來了而有絲毫的欣喜,一張俊臉上麵無表情。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強壓下的這些情緒,到底有多辛苦。
他在氣她,為什麼要這個時候來,難道她不知道棉城發生了瘟疫嗎?
她難道,就不怕嗎?
“我不走。”顧清淺態定定地看著他。
她在告訴他,她不是一個孩子,知道這裏的危險。她在告訴他,既然她來了,她就絕不會走。
哪怕是死,她也不怕!
死又何懼?
她已經死過一次了,不在乎再死第二次。
“淺淺,不要胡鬧,快回去。”霍清風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拳頭,他在極力克製著自己內心裏的那股衝動,他很想要跳下城樓去抱抱她,可是,他不能。
因為愛她,所以不願讓她受傷。
“清風,我沒有胡鬧。”顧清淺倔強道,“你不打開城門讓我進去,我就會一直守在這兒,陪著你。”
她性子向來倔,他是知道的,可他絕不能讓她進來。
如今,能再見到她,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兩個人靜靜地凝望著彼此,顧清淺的眸中透著倔強的堅持。
霍清風強掩下心中的不舍,聲音平靜地開口,“淺淺,聽話,這裏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棉城了,你不該來。”
“清風,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走的。”顧清淺挺直了脊背站在那兒。
她的倔強,讓他沒了法子,此刻,他隻能站在城樓上,沉默的望著她。
半晌,他才吐出兩個字,”隨你。“
說完,一甩衣袖,轉身離去。
他真的走了,隻因,他不願給她留下什麼念想。
他在離開後,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吩咐侍衛,”看好她。“
棉城,夜晚的風有些涼。
顧清淺在城門外站了一天,好幾天沒有喝水吃東西,加上在烈日下曬了一天,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紅唇也幹裂開。
夜風,挽起她的長發,城樓上昏黃的燈光,將她的背影映的有些單薄。
此刻,霍清風站在城樓上的一處暗角裏,靜靜地望著城樓下的那抹身影。
忽地,見她轉身,他的心便一下子提了起來。
她要走了嗎?
他剛要跨出去,卻見她走到一棵大樹底下坐著,身子靠在樹幹上,仰頭望著城樓。
霍清風的心緊了緊,想著她一整天沒吃東西,肯定餓壞了。
於是,他再也忍不住,拿了些吃食就往城樓底下奔去。可當他走到城門口,侍衛問他要不要開城門時,他猶豫了。
他抬眸,望著城門,好似要透過城門飛到她身邊一般。
“給她送去。”
這個時候,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忍下心裏的那股衝動,他不能出去。
他將手裏熱乎乎的吃食交給侍衛,又看了看緊閉的城門,最終還是轉身走了。
侍衛將吃食放在籃子中,從城樓上往下放,“郡主,這是王爺吩咐屬下給您送來的吃食。”
顧清淺聞聲,急忙從地上站起身來,快步走過去,將籃子裏的吃食和水拿出來,走到城門邊坐下,一口一口的吃。
她並沒有因為霍清風不開城門而鬧脾氣,她知道,隻有照顧好了自己,他才不會為她擔心。
現在,不是讓他分心的時候,他的職責,就是照顧好城中的百姓。
顧清淺在城門外守了兩天,這兩天裏,霍清風雖然沒有露麵,卻還是會讓人給她送吃的。
這天,霍清風按耐不住思念,終是上了城樓,卻聽守城門的侍衛說:“王爺,郡主今早上已經走了。”
聽了這話,霍清風這幾日來沉重的心情忽然一輕,他緊鎖著俊眉,抬頭望向遠處,眸子裏盡是深深的思念。
雖然他想要她走,可當她真的走了,心也一下子空了。
好像,少了什麼。
黃昏,侍衛突然來報,說郡主又回來了。
霍清風心裏一沉,奔去了城樓。
當他站在城樓上,再次看見那抹藍色的嬌影時,不由繃緊了下巴。
他不知道她從哪裏找到了些麻回來,此刻,她正坐在樹下搓麻繩,而她身邊,已經搓好了幾條麻繩。
霍清風一雙劍眉緊鎖,他不知,她搓這些麻繩要做什麼?
怕她餓了,他又讓人將吃食放在籃子裏,放下了城樓。
瞧著她走過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著吃食又重新走回樹底下坐著,一句話都沒說。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氣了,可是看到她吃了東西,也就放了心。
深夜,顧清淺將搓好的麻繩全部拴在一起,用石頭將發簪砸彎綁在繩子頂端,然後走到城樓底下,將手裏的繩子用力拋了上去。
侍衛在發現她時,她已經爬上了城樓,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帶我去見王爺。”
還沒等侍衛阻攔,顧清淺便抬腳往城樓底下奔去。
幾個侍衛麵麵相窺,最終隻能歎了口氣,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郡主竟然會用這個法子爬上城樓。
於是,各個都盯著可能會被挨罵的心思,不得已將郡主送到了王爺那兒。
懷著激動的心踏進宅邸,隻見城中的百姓都聚集於此,他們麵色慘白,好似失了血液一般。
咳嗽聲,不斷在耳邊響起。
屋子裏,到處都彌漫著一股病態的氣息。
顧清淺從進了城之後,侍衛便遞給她一塊布巾,讓她蒙上口鼻。
瘟疫是會傳染的,雖然這樣做防備不大,可,能防一些也是好的。
顧清淺在前麵的屋子裏沒有看到霍清風的身影,便往裏麵的屋子走。
剛一進門,就見霍清風正端著一碗藥在喂這些染了瘟疫的人,看到這一幕,顧清淺心裏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或許,在眾多皇子中,沒有誰可以像一樣放下自己的身段,親自去照顧這些病人了。
侍衛剛想出聲稟報,被顧清淺攔下,她四下看了看,便從一旁的小桌上端起一碗藥,和霍清風一樣去照顧這些人。
顧清淺的出現,很快就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霍清風回頭,便一眼看見了人群中的那抹藍色嬌影,他眼瞳一縮,將碗交給一旁的侍衛,徑自朝她走去。
他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他走得很快,不願讓她在那種地方多留一刻。
他將她帶了出去,什麼話也不問,隻將她交給侍衛,吩咐道:“帶她走。”
說完,他在轉身間,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頭也不會的就往裏走。
顧清淺趕忙跟上去兩步,朝著他的背影喊道:“我已經進來了,你再讓我走還有用嗎?”
霍清風的身子僵了僵,卻假裝沒聽見一般,對著身後的侍衛再次命令出聲:“帶她走!”
他終是,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這一次,他是真的生氣了,所以不想和她說一句話。
她也知道,因為她沒有聽他的話闖了進來,惹他生氣了。她也知道,他之所以會生氣是因為在乎她。
“瘟疫是會傳染的,清風,我如今已經進來了,走不掉了。”顧清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語氣異常的平靜。
她在告訴他,現在再讓她出去,已經晚了。
她注定,是要留在這兒的。
霍清風聽見了她說的話,可他卻始終沒有回頭去看她一眼,而是快速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沒有絲毫的猶豫,顧清淺便再次走了進去,像霍清風一樣在照顧這些百姓。
這一次,霍清風沒有任何動作,似是在賭氣不理她。
他到底還是低估了她,那些麻繩,是她想要進城來的法子。
此刻,霍清風無比的懊惱,他在後悔,為什麼沒能早點發現?讓侍衛看守好城門?
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他一定不會饒了自己!
顧清淺一直在忙,她想要為他分擔些,隻聽侍衛說,他已經好些日子沒合眼了,也沒吃什麼東西。所以,她做一些,他就可以少做一些。
她讓人將鹽和醋倒入水中,將布巾浸濕,又讓人將這水灑在地上,可以有效的防止病菌,還能更好的防禦傳染。
雖然那些侍衛都聽不明白她話裏的“細菌”是什麼意思,卻還是照做了。
這麼做以後,空氣裏的那股子味道才算是消散了些,沒那麼難聞了。
顧清淺考慮到大家的身體,建議輪流來照顧這些百姓,她說:“就算是身體再好的人,這樣下去身子也會吃不消,更容易生病。所以,保持睡眠很重要。”
眾人見王爺沒什麼意見,便照著做了。
哪怕好幾天沒合眼了,此刻,霍清風也沒有要去休息的意思,而眾人也不敢上前去勸。
顧清淺看著他忙碌的身影,心裏很不是滋味,她走過去,輕聲開口,”清風,這裏交給我們幾個就好,我聽人說,你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了,你快去睡吧。“
霍清風沒理她,也不曾看她一眼,隻繼續忙著。
顧清淺繃緊了下巴,看著他,不過幾日他便消瘦了許多,麵容也有些憔悴,胡子也長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
顧清淺頓了頓,又追在他身後開了口,“清風,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可我知道你在棉城的時候,我來找你,就不曾後悔過。因為我知道,這個地方有你。”
聞言,霍清風的背影僵了僵,布巾下的薄唇緊抿了抿,卻還是沒有說話。
顧清淺繼續追在他身後,“那好,如果你執意要和我生氣的話,那我就陪著你,你不睡,我也不會睡。你不吃東西,我也不吃東西。”
她說到做到。
見他還是不理她,她也不再說話了,轉身,和他一起忙。
一整天下來,她沒有吃任何東西,也沒有喝一口水。
她在和他強著。
眾人瞧著,想說點兒什麼,卻又不知該怎麼說。
他們沒有想到,一個女子竟然也會有這樣的魄力。
霍清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向來知道她性子倔,卻沒有想到會這麼倔。
他拽著她走出去,終於和她開了口,“淺淺,你不要再胡鬧了!”
他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怒意。
旁的人若是見到他這副模樣,肯定會被嚇壞,可顧清淺卻淡定的抬起頭,直直的迎上他的視線,“我沒有胡鬧,我隻是和你一樣在照顧這些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