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走時,也帶走了一大批人。
如今留在那兒的,就隻有葉朔和永杏兩個人。
霍清風始終握著顧清淺的手,不曾鬆開過,他知道她第一次進宮很緊張。
如若可以,他也不願讓她進宮來。
她是自由的,而宮裏規矩多,難免會將她束縛住。
此刻,被霍清風握著手,顧清淺才漸漸的從緊張中回過神來。
她抬頭,看著他那雙漆黑的眼睛,其實,當初選擇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注定要去麵對這些事的不是嗎?
本以為麵見皇上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真的到了那天,她卻慫了。
果然,夢想都是美好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淺淺,你怕嗎?”霍清風說這話時,握緊了她的手,好似在給她力量一般。
顧清淺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她被霍清風看到過許多麵,甚至連她最狼狽的一麵都看見了,可如今,她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慫了的模樣。
霍清風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淺淺,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渾身是傷,卻敢隻身與那兩隻餓狼相搏。”
顧清淺聽著他的話,愣了愣。
霍清風看著她的眼睛,繼續說道:“還記得你遭人追殺,我們一起在密林中時的情景嗎?”
顧清淺隨著他的話,思緒便回到了那一天。
“那天,我們在密林中遇到了狼群,當時的你一點兒也不害怕。”霍清風說起這件事時,神色很是認真,“哪怕你知道,你不是那些狼群的對手,可你卻還是將我護在了身後。那個時候,你的背挺得筆直,很勇敢。”
勇敢……
顧清淺的眼睛亮了亮。
是啊,當時在那麼危險的情況下她都沒有害怕過。
誰曾想到,這次進宮來見霍清風的父母,她卻怕了。
顧清淺終是忍不住笑了笑,“清風,原來我在你心裏居然是這麼的勇敢。”
霍清風不否認,“淺淺,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最好的。”
顧清淺一愣,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這算是告白嗎?
趕了大半天的路,霍清風擔心她累著,兩個人也沒有在亭子裏久留。
顧清淺被霍清風帶著,去了太後為她準備的那間屋子。
有許多事,宮裏都需要避忌,所以霍清風隻是將她送到了門口,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兩個人在這兒,甚至連手都不能牽,隻能站在那兒對望著。
哪怕兩個人不說話,也不覺得尷尬。
站了許久,霍清風不得不先開了口,“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讓我再多看你一會兒。”顧清淺不舍道。
不管在什麼時候,他給她的,永遠都是一種心安的感覺。
就像她剛進宮時,明明很害怕,卻隻要想到他,就沒有那麼怕了。
似乎有他在,他就為她支撐起了一片天。
兩個人磨嘰了好一會兒才分開,顧清淺站在門口的位置,目送著霍清風離開。
沒想到短暫的離別,卻更容易讓人想念。
晚上,顧清淺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太後特意為她準備的新衣服,美美的躺在了那張華麗的大床上。
此刻,她抱著被子,靜靜地看著房梁。腦海裏全都是霍清風和她說過的話,心裏,隻覺得甜甜的,好似吃了蜜一般。
一夜無夢。
顧清淺醒來時,屋外便傳來敲門聲。
“進來吧。”
話落,門被推開,兩名宮女手裏端著水盆,規規矩矩的走進來,“小姐,奴婢們是來伺候小姐洗漱的。”
顧清淺急忙穿了鞋,“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兩個宮女愣了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顧清淺,並沒有要將水盆放下離開的意思。
顧清淺長籲了口氣,隻能像個木偶似的,被這兩個宮女給伺候著洗漱。
精心打扮了一番之後,顧清淺便跟隨著兩個宮女去了太後那兒。
剛一進門,顧清淺就瞧見霍清風已經坐在那兒了。
他的目光,從她進門開始,就目不轉睛的盯著。
今日,顧清淺穿的是太後為她準備的一件水藍色衣裙,梳著精致的發髻,頭上戴著一對步搖,簡單卻不失大雅。原本就美麗動人的小臉兒,如今隻略施粉黛,就顯得越發迷人。
一時間,竟讓霍清風第一次看的出了神。
太後瞧著顧清淺的這身打扮,極為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
說著,又轉頭看向霍清風,“能娶到清淺,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奶奶可要先把話說在前頭了,若是你以後敢欺負清淺,哀家絕不輕饒!”
“是,孫兒記住了。”霍清風站起身,急忙拱手應道。
太後點了點頭,看了眼天色,隨即牽起顧清淺的手道:“走吧,去見皇上。”
顧清淺:……
好吧,早晚都是要見的。
前往養心殿路上,顧清淺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頭,又鬆開,如此反複之時,忽覺手心裏一熱。
抬頭,就見霍清風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自己身邊。
他低聲道:“淺淺,不管發生什麼,有我在。”
顧清淺聽他這話,身子不由怔了怔,直覺告訴她,皇上是不同意這門婚事的。
霍清風執意堅持,都是為了她。
隻因他說過,想把最好的給她。
看到他為自己做的這些事,她又有什麼理由害怕?又怎麼能夠退縮?
忽然間,顧清淺的心裏不再那麼緊張了,她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哪怕會遇到荊刺,她也絕不會後退!
養心殿內,皇上早已褪下朝服,換上了常服,正高坐在那張龍椅上。
見到太後,皇上立即放下手中事物,起身,走過去扶著太後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母後您年紀大了,怎不在永壽宮裏好生歇著?”
太後看了一眼皇上,說道:“整日都在永壽宮裏待著,哀家都快悶出病來了。”
皇上在心裏歎了口氣,他政務繁忙,極少有時間去永壽宮看望太後。如今太後又這般說,他自是覺得自己做的不對。
“兒臣參見父皇!”霍清風牽著顧清淺的手一同跪下。
聞聲,皇上這才像是剛察覺到殿中還有兩個人。
皇上回頭,先是看了看霍清風,這才將目光落在和霍清風一同跪著的顧清淺身上,"你就是顧清淺?"
顧清淺不敢有所怠慢,急忙屈了屈身子回答:"回皇上,小女正是顧清淺。"
皇上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才開口,“原來朕的皇子看上的,竟也是這般女子。”
皇上一甩衣袖,明顯不悅了。
顧清淺跪在那兒,不敢多言。
太後坐在一旁,倒是忍不住發話了,“像清淺這般清麗脫俗,心地又善良的好姑娘,實在是不多見了。”
皇上腳下一頓。
太後繼續說道:“皇帝難道不記得,他們二人是有婚約的嗎?當年,這個婚約可是皇帝你親自下的,不過因為夏淮安一事,皇帝就將這門婚事給作廢了。可他們二人就是因為皇帝當年的一旨婚約,才促成的緣,如今他們二人能相遇,相知相愛。那邊是緣分。”
皇上:……
這門婚事,他當然記得。
太後瞥了一眼皇上,“當年的事,都是老一輩人的事了,皇帝你又何須將過去的事遷於清淺身上呢?清淺的外公雖然是夏淮安,可她父親到底還是顧大將軍。”
皇上轉過身來,兩手背在身後,太後的意思他不想違背,可以顧清淺如今的身份,如何能嫁進煊王府做正妃?
若是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這事,到底關乎於皇家顏麵,身為皇上,就更是不能將此事小看了。
“母後,若是讓她嫁給風兒做側妃,兒臣興許還會答應。可若是讓她做正妃,兒臣認為,她還不夠格。”皇上說出了實情。
讓顧清淺給霍清風做側妃,還是皇上看在太後她老人家的麵子上才勉強答應的。
太後聞言,眉頭深蹙,她老人家動了動手裏的拐杖,說道:“皇帝的意思,是不是也在嫌棄哀家當年隻是宮女出身?”
皇上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了,“母後,朕不是這個意思。”
太後仰著下巴,一臉的不高興,“那皇帝是什麼意思?皇帝不就是覺得清淺是夏淮安的外孫女,怕她日後嫁進皇家會丟了皇家的臉麵嗎?”
太後抬手,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卻讓皇上看了於心不忍。
太後年紀大了,本該安享晚年的,誰知卻因為霍清風的事而如此勞心。
一時間,讓皇上很是為難。
“母後……”
“哀家年紀大了,有時候記性不好,哀家在鄰城時,若不是有清淺出手相救,怕是哀家早就被人打一頓,扔到大街上去要飯了。”太後一邊說一邊擦眼淚,還不忘透過手指間的縫隙,偷偷去看皇上一眼。
見皇上無動於衷,太後她老人家便哭得更凶,“哀家剛進宮那會兒,就是個養馬的宮女,哀家身份卑微,在宮裏不知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欺負……”
皇上:……
朕怎麼記得朕小的時候,母後您和兒臣說,那些欺負您的人,後來都被您給欺負回去了?
不過,太後剛進宮時身份卑微,遭人白眼這一點倒是真的。
皇上蹙起了眉,目光緊盯著顧清淺。
他不知,這個女子究竟使了什麼法子,讓他家老三這座萬年冰山都給融化了,如今,更是深得太後這般喜歡。
到底,這個女子給太後灌了什麼湯藥?
“皇帝,風兒和清淺真心相愛,難道你忍心拆散他們嗎?”太後見皇上軟的不吃,幹脆不裝了,拄著拐杖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哀家有一事忘了告訴皇帝,哀家在鄰城時,就已經認了清淺為幹孫女。”
皇上聞言一愣,“母後,您說什麼?”
太後竟然認了顧清淺為幹孫女?
“這事,哀家正要與皇帝說。”太後神色嚴肅,她看向顧清淺,認認真真道,“清淺既然是哀家的幹孫女,那麼,她就是哀家所封的郡主!”
郡主?
太後此話一出,不僅驚呆了皇上,也驚呆了跪在養心殿中的顧清淺。
唯有霍清風,似是早就得知了此事一般,臉上看不出有什麼別的表情。
他隻是緊緊的牽著顧清淺的手。
“母後,據兒臣所知,您在鄰城住的時日不長,您當真了解她嗎?母後,您的決定會不會太草率了些?”皇上對太後向來孝順,正是因為孝順,所以在太後她老人家偷偷出宮時,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今,皇上也是為了太後好。
太後越是護著顧清淺,他就越是對顧清淺喜歡不起來。
“皇帝難道是將哀家當成了三歲小孩兒不成?”太後揚著下巴,滿臉的不悅,“哀家已經是身子快要埋在黃土的人了,這輩子,哀家見人無數。誰好誰壞,難道哀家會看不出來嗎?”
太後轉頭,看向皇上,“哀家知道,皇帝政務繁忙,這心也就沒有放到別處。”
太後說這話時,眼眸中閃過一抹憂傷。
太後的話裏有兩個意思,一是說,皇上忙與政務,漸漸忘記了永壽宮。二是說,皇上一心都放在了一件事上,對於別的事自是不上心,也就沒有用心去看過。
“皇帝,哀家站在這兒,並不是以太後的身份,隻是一位母親,祖母。”太後歎了口氣,“皇帝也知道,風兒一直都是個悶葫蘆。”
霍清風:……奶奶,您這樣說孫兒真的好嗎?
太後察覺到霍清風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繼續開口,“人家老六的孩子如今都會打醬油了,風兒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讓他開了竅的人,難道皇帝你真的忍心看著風兒此生孤獨終老嗎?”
太後苦口婆心的在為這對人說好話,並不是看在之前霍清風所托的份兒上,而是身為一個祖母,在做自己該做的事。
這些年,霍清風一直沒有娶妻,她老人家不知道有多著急。
“人老了,哀家也就隻有這點兒盼想。隻希望這些子子孫孫,都能夠幸福。”太後雖然年紀大了,可背,卻依然挺得筆直,加上身手靈活,倒是看不出哪裏老了。
可是現在,皇上卻看見一個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老人站在自己麵前。
太後,到底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