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少錦的這麼一句話,讓雲蘿好不容易將他最近的不同歸結到是自己胡思亂想後,再一次將那些所有的不尋常統統浮現出心間。
她的眉頭輕皺,對於他這話後所表現出來的擔憂和疑惑,加上回想起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心裏的那種恐懼感,油然而生。
她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等待他的回答,可是,心裏怎樣也靜不了。
隻因,他說的話,太過於不尋常。如果他說,你一定要每天好好的,她也不至於會多想。
可是,你要好好的活下去……這樣的話,很明顯地在交代遺言啊。
遺言……
一想到這兩個字,雲蘿的頭皮都忍不住開始發麻,雖然說,他的不同,從一開始就知道。
而且,她也做好了他隨時都會發生意外的可能,可是,怎樣也沒想到會是在這個時候。
榮少錦靜默幾秒鍾,嘴角微微揚起,帶著溫和的笑,隻不過笑容中,怎樣也沒辦法掩去傷感。
他說:“我本以為,可以等到孩子出生,可是,我等不起了。”
淚水毫無征兆地從眼眶裏滑落,哪怕雲蘿一點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他這句話,太明顯是在跟她告別,永別。
她多麼想,他會如同之前那樣,帶著溫和的笑容,對著她說,因為你好好活著,我就能夠好好的活著。
可是,不是啊!為什麼不是?
雲蘿突然明白過來,這一次的忘憂洞之行,並不是他想要跟她過二人世界,而是他想要在最後的日子裏,留下一段美好。
“為什麼?你到底怎麼了?告訴我啊,如果身體不適,我會救你的,我不會讓你死的。”雲蘿怕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之類的,若是這樣,那還是好辦的。
再不濟,那也是他那不尋常的身體,出了什麼意外,可是,她一定會想辦法救他的。
就像裴葉菱對榮少頃那樣,哪怕付出了自己半條命,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愛的人就這樣離開人世,離開了自己。
裴葉菱做不到,她也同樣做不到。
“你救不了我,雲蘿,這一次,我也不想讓你救……”
“為什麼?”雲蘿趕緊出聲,打斷了榮少錦的話,“你是不是怕我會像安安那樣,救你之後自己隻剩下半條命。”
這是她唯一能夠想到的,他不願意讓她救的原因。因為,她可以從他的雙眸中,看出他對她,對這個孩子,對這個世界,有多麼的舍不得。
可是,他還是寧願選擇不讓她救,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需要付出一個慘烈的代價。
隻不過,她覺得,他應該明白,對於她來說,再慘烈的代價,都比不過失去他。
“你應該聽菱菱說過,凝玄珠的紅色部分消失了。”
雲蘿點點頭:“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即便是他不是一個尋常人,可她還是沒法一開始就往那邊想。隻不過,他在這個時候提到凝玄珠,她想,一定是跟這事有關的。
“因為我身體裏留著的血液,就是凝玄珠消失的紅色部分。”
一下子,她的眼淚控製不住,一顆一顆掉落著,榮少錦著急地伸出雙手,給她擦拭著。
可是,無論他怎樣努力,都沒辦法將她滴落下來的淚水擦幹。
“不可能……”即使她說著這樣的話,可是,她又不得不去相信這個事。
畢竟,榮少錦不可能在這個關頭,說這樣的謊言,而且,從他的表情上看,一點都不像是在猜測,而是肯定,非常的肯定。
“自從少頃身上的凝玄珠被夜南沛奪走之後,我身體裏的血,總會平白無故的流出來,一開始,我以為是我得了什麼絕症。可前兩天,當身體裏的血液都往腦子裏衝的時候,我突然能夠看得到五百多年前的事情。我是個普通人,隻不過,身體裏的血液不普通而已。”
“不……”雲蘿拚命地搖著頭,淚水怎樣也沒辦法控製,她始終不願意去相信這件事。
可事實上,從他說出來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相信了。
他不同於常人,可是,無論是裴葉菱,或者是她,始終沒辦法看出,他到底為什麼會不同。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過來,原來,不同的是,血液。
“雲蘿,時間耽誤不起了,我想要等到孩子出生,等到把你今後安排妥當,等到你能夠完完全全地接受這件事。可是,等不了了。凝玄珠在夜南沛的身上時間越長,大家就越危險。”
說罷,榮少錦緩緩抬起手,將她施法永遠掛在他脖子上的狐狸玉佩扯下來。
雲蘿想要去阻止,可終究還是來不及。
他親手將狐狸玉佩拿掉!
曾經,她在給玉佩施法時就說過,她能拿,裴葉菱能拿,榮少頃能拿,而他們這三個,都不可能會親手將那個可以救榮少錦命的東西給拿掉。
所以,她一直以為,榮少錦會一生健康,隻要玉佩不掉,他一輩子不會有危及生命的事情發生。
可是,她怎樣都不曾想過,最終,到最後,卻是他親手去把這個玉佩拿掉。
他抓起一旁的樹枝,準備在自己的手臂上劃開一個口子之時,卻在快要觸及到皮膚的那一刻,被她給握住。
盯著他,流著淚,雙手緊握他抓著樹枝的手,怎樣也不肯鬆開。
“雲蘿,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不要……少錦,我不要你離開我……”她的聲音,斷斷續續。
“如果是你,我想,你的決定一定跟我一樣對不對?我沒有那麼偉大,還沒到保護蒼生犧牲自己的地步,可是,我得保護自己愛的人。如果不變回凝玄珠,我們都活不了,大家都活不了。而且,或許,我變回凝玄珠,菱菱和少頃,就有可能在一起了。她這五百多年裏,受了太多的磨難,是該給她一個美好結局的時候。”
榮少錦明白的,若是這件事放在雲蘿的身上,她一定也會像他這樣。
他為了榮少頃,她為了裴葉菱,都可以做任何事。
他抬起另一隻手,撫摸著她那被淚水侵蝕著的臉頰:“如果,你和菱菱的每一段感情,都需要五百年後來再續前緣。那麼,雲蘿,我們來生再見吧。”
他說罷,那隻手慢慢從她的臉頰處移開,放在她的手上,硬生生地將她的手給掰開。
他知道,她理解他,否則的話,他沒辦法將她的手拿開。
雲蘿就這樣坐著,眼睜睜地看著他,拿著樹枝,在手臂上劃開一個大口子,鮮血立馬流了出來。
枉她一千多年的修為,到最後,卻得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愛的男人,以這種方式,離開她。
而她,卻毫無辦法。
血流幹而死。
那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點一點的瀕臨死亡。
隨著他的血液流的越多,她眼中的淚水,宛如他的血液般,越流越多。
“雲蘿,別哭!”他抬手撫摸著她的臉,“這是我的使命,從我的存在開始,我就注定了是這樣的結局。我,生來就是為了預防這一刻。”
雲蘿死命地搖著腦袋,匆匆地拿起被扔在一旁的狐狸玉佩,想要再一次掛在他的脖子上,可顯然,他不會再同意了。
“人,總得有一死,我覺得,我這樣死,很有價值。這樣死在你懷裏,我很知足。”
“榮少錦,你讓我……怎麼辦?”
“對不起!我原本以為,可以陪你到老,可以看著孩子長大,可是現在,顯然不行了。雲蘿,你要答應我,將孩子撫養成人。如果遇到一個喜歡的人,那就把我忘了吧。如果遇不到,那我們就約定,來生再見。”
雲蘿什麼話都沒說,直接傾身過來,吻住了他的雙唇,哪怕是生命慢慢逝去,至少,這樣不會讓他有任何的心慌。
她要將他們兩個之間的這段感情,綿延到他生命的終結。
此時在逸蔓山莊裏的裴葉菱,閑著沒事在跟著龍爺爺以及龍司楚聊著天。
在得知她前段時間每天都來這裏找他的真正原因後,龍爺爺對於現狀,還是有些自責的。
他說,要不是他一時貪玩,也不會耽誤了時間,導致夜南沛有機可乘。
所以,他跟裴葉菱許下一個諾言,隻要是在他能力範圍之內的,無論什麼忙,他都會幫忙完成。
裴葉菱覺得這事已經過去了,有些事情,已成定局,沒必要再去探究,隻不過,她比較好奇的事情,是什麼能夠讓“一把年紀”的龍爺爺,一時貪玩了。
龍爺爺聽了她這個提問後,顯然不太好意思,須臾,才緩緩回應:“我看到她,偷溜出地府,跑到人間玩耍了。”
“所以,龍爺爺,你想跟龍奶奶再續前緣嗎?”裴葉菱笑著說道。
畢竟,龍爺爺現在的這個老年人模樣,隻不過是為了預防他們喊不出爺爺而特意弄成的。
人間的幾十年,對於一條龍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所以,他還是很年輕的。
龍爺爺搖了搖頭,笑了笑,笑容中充滿了知足:“我和她,不可能了,她魂飛魄散過,不會再有任何投胎轉世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