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裴葉菱沒有上班,本打算讓自己睡個昏天暗地的,卻不想,被樓下的聲音給吵醒了。
嚴格來說,不算是被吵醒,而是被驚醒的。
樓下的聲音不大,甚至可以說比平日裏的說話聲要小一些,但是,還是讓她頓時睡意全無。
那句引起她驚覺的話,其實很平常,也不過是一句:“卓小姐,跟我來一趟書房吧。”
裴葉菱一下子坐了起來。
這是……裴爸爸的聲音!
她是記得的,裴媽媽跟她說過,今天裴爸爸出差回來。而從這一回來就讓卓樂萱去書房的架勢可以看出,裴媽媽不在家。
畢竟是老夫老妻了,加上裴爸爸經常會出差,怎麼可能會有特意在家等待丈夫回來的事情發生。
從聲音傳來的方向,她斷定出,他們此時是在院子裏的。
裴葉菱匆匆下了樓,拿起邊上的睡袍隨意一套,將自己整個身子都包裹住後,這才來到窗邊,將窗簾拉開一點點,看向了外頭。
果然,裴爸爸和卓樂萱此時正站在大門口,從兩個人的站姿上看,可判斷出兩人都是剛從外麵回來的。
昨晚她聽卓樂萱說過,今天是她母親的忌日,所以特意請假半天。
可是,怎麼就那麼湊巧,剛剛好,今天裴爸爸回來了。
是真的隻是巧合,還是故意而為之?
他們兩個沒再說些什麼,而是直接進了屋,直接往樓上裴爸爸的書房走去。
在樓下碰了麵,卻一定要去書房說的事情,一定是不得讓他人得知的事情。
都說隔牆有耳,可現在的隔音效果好,正常人自然是聽不到的,而顯然,叫一個女孩子去房間,總也是不好的,畢竟家裏還有保姆在。
所以說,書房最合適。
果然,兩個人一進門,她就聽到了關門的聲音,她想,在裴爸爸和卓樂萱的想法裏,就算知道她在家裏,也聽不到他們兩個在書房裏所說的話吧。
本來裴葉菱也想過直接隱身到書房裏,可是又怕看見什麼不該看的,又想著,反正能夠聽到談話的聲音,直接待在房間裏,也是挺好的。
書房裏的聲音很是清晰的傳來,清晰到,她都能聽到有人坐下來的聲響。
隨即,就響起裴爸爸的聲音,語氣中倒是挺客氣的:“坐吧。”
聽這話音,倒是沒有裴葉菱腦子裏的那種熱情似火,反而透著一股客套。
難道是……她理解有誤?想太多?
接下去就是卓樂萱的聲音,她衝著他道了聲謝,不過,她對裴爸爸的態度,顯然有了變化,沒有當時在餐桌上的那種拘謹,而是直接過去坐在書房的椅子上。
“卓小姐,我冒昧的問一句,你母親是誰?”書房中,裴爸爸在問出這個問題時,視線始終盯著對麵的卓樂萱看,就像是當初第一次見她般。
問完,他的目光依舊望著她,帶著期望,又夾雜著一絲的害怕。
他的心裏很矛盾,期待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另一方麵,他又害怕聽到自己心中的答案。
“夏安琴。”卓樂萱直接迎上了裴爸爸的目光,沒有絲毫的膽怯。
她的回答,沒有半分的遲疑,也沒有一絲覺得不妥,仿佛他會問出這樣子的問題,理所當然。
整個人本是緊繃著的裴爸爸,聽到這個答案,緊握著的雙手,一鬆,過後又一握,他的坐姿更端正了些:“她人呢?過得還好嗎?”
“你在意嗎?”她的目光直接與裴爸爸相對,他眼神中的那抹惋惜,還是落盡她的眼底,隻不過,她的心,很硬。她的性子,很強。
她隻記得,自己會有這樣子的遭遇,全是拜眼前的這個男人所賜。她的父母,雙亡,起因就是因為他。
而作為罪魁禍首的他呢?在那裏享受著天倫之樂,父慈子孝,過著舒適的生活。
“她……不好嗎?”當腦子裏想到這不好兩個字時,裴爸爸的眼神裏帶著隱藏不住的擔憂,就仿佛是,她過得不好,等同於他也不好。
“她死了,死了很多年。”卓樂萱說起這件事,麵容上倒是沒有任何的波瀾,仿佛,這個死去的人,跟她毫無關係。
“死了……”整個人頓時像是被雷劈中一般,那顆跳動著的心髒,因著卓樂萱這言簡意賅的話語,瞬時一滯。
他從未想過,分開後二十幾年,再次聽到她的消息時,居然是她已經死了,而且還死了很多年。
他從不去打探她的消息,以為她在某一個地方,相夫教子,過著溫馨且幸福的日子。
可是,卻不是!
裴爸爸本是緊繃著的身姿,一下子癱軟在椅子上,眼神開始渙散了些,口中始終呢喃著那兩個字:“死了……死了……”
他跟她在一起時,她身體狀態很好,健康得很,怎麼就年紀輕輕地去世了呢?
一想起這個問題,他又立馬重新坐直了身體,再次把目光看向卓樂萱:“她是怎麼死的?怎麼死的?”
“嗬~”提到這個問題,卓樂萱冷笑一聲,將視線轉至窗外,將自己媽媽的死因大致說著,“那一天晚上,本來我已經睡著了,卻被爸爸媽媽的吵架聲給吵醒,大吵一架後的爸爸摔門而出,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媽媽在家裏等了一晚上,卻始終沒等到爸爸的回來,最終得到的卻是第一天傳來爸爸的死訊。爸爸出去後,大醉一場,結果出了車禍。媽媽最後抵不過流言蜚語,跳樓自殺了。”
目光始終看著外麵那和煦的陽光,可她總認為這樣子的溫暖,始終不屬於她,特別是從她家破人亡之後,與她再無任何的關係。
自殺……
他真的從未想過,她是以這種方式離開這個世界。他以為是出了意外,他以為是身體出了問題。
卻從來都沒想過,居然是死於自殺。
流言蜚語……
他的腦海裏突然閃現出這麼個字眼,再次看向卓樂萱時,眼神中的情緒也變得不太一樣,含著質疑,含著欣喜:“你多大了?”
“24,八月十日生日。”卓樂萱當然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問出這麼個問題,所以,很是詳細地說出自己的出生年月份。
“你是……”腦子裏大致想到了一種可能性,裴爸爸的眼神裏變得有些猶豫,不過,也就片刻的時間,他突然站起身,往她走去,“跟我去趟醫院……”
“幹什麼?”卓樂萱躲開了他伸手來準備牽她的手,看著他,帶著冷冷的笑意,“做親子鑒定?”
想到這四個字,她突然大笑起來,衝著他吼道:“你這是對她的侮辱。”
“我……”裴爸爸頓時無言以對,保持著伸手過去的姿勢,頓時忘記了收回。
“你知道那天他們在吵什麼嗎?我爸問:夏安琴,卓樂萱是誰的孩子?告訴我,那野種是誰的?”卓樂萱說著,笑著,哭著,“夏安琴是一個多麼蠢的女人啊,明知道我爸沒有錢去做親子鑒定,隻是聽到一些風言風語,隻要她咬死不說,誰知道呢?可是,她卻說了實話,也是這個大實話,造成了我爸被撞死,她覺得是她害死了我爸,隻能選擇用這種方式去贖罪,贖她曾經欺騙我爸的罪。”
說完,她將目光從窗外轉回,落在裴爸爸的身上:“裴承德,你還覺得需要去做親子鑒定嗎?”
裴承德慢慢收回手,腳步一步一步的往後退去,對於當年的事情,他也是有憤怒的:“她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
“找你?”卓樂萱扯了扯嘴角,冷笑一聲,“她找了,兩個多月後,她發現自己懷孕,去找過你,你自己好好想想,那個時候,你在幹什麼?”
腳下一軟,裴承德直接扶住了桌角,他們兩個因為誤會分手,兩個多月後,他……
他和葉采萍在一起了。
在一個聚會上,他認識了葉采萍,賭氣也好,她的氣質有些像夏安琴也罷,認識才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就在一起了。
“她說跟你分開之後,情緒不太好,即使身體上有出現不適反應,可她總以為是身體健康出了問題,直到兩個多月後才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去找你時,你和別的女人牽手漫步、浪漫非凡,你讓她怎麼做?衝到你麵前,說她懷了你的孩子?”
夏安琴在臨死之前的晚上,跟她說了好多的話,包括她的身世。
她還說:“萱萱,若是哪一天你沒能力活下去,就去找他,他是個好人,一定會負責的。”
當時,卓樂萱已經十幾歲了,很多事情早已經懂了,她唯一不懂的就是,第二天,夏安琴就自殺了。
她知道,夏安琴的心裏過不去那個坎。
畢竟,那個男人,是因為夏安琴而死的。要不是夏安琴不想成為未婚媽媽,而倉促地選擇了他結婚。
他們本來就認識,他喜歡她,所以,當聽到她說要嫁給他時,他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或許,他氣的不是替別人養了十幾年的孩子,而是氣自己被騙了十幾年。
就像他說的:“你可以告訴我,可以跟我說,可是你沒有,你選擇了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