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個折子戲,杜箏也隻是看過一回,還是孩童時跟著雷公電母下界布雨時見的。
想是這麼些年過去,凡塵不知翻了多少回天了。不過好在他們繞了不知道多少條道道後,終是尋到這樣一處地界。
還未進去,“依依呀呀”吳儂軟語的吟唱之聲便順著輕風送進了耳朵裏。
離得近了才算看得清些。隻見一方不大的台子上,幕布圈圈圍繞,輕風送出層疊光圈。
翻飛的幕布正中央站了兩個身穿戲服,輕柔的搖擺水袖之人。長長的水袖自由揮灑,仿似被注入了生命般輕巧柔軟。
“咿呀”之聲正是由此而來。雖是拖了長長的尾音,卻並不顯得煩躁逆耳。
那柔和飽滿的音色,入得耳廓甜膩舒適。台上兩人一白裳翻飛,一青布粗衣。
兩手相執,正自深情對望之時。忽然,卻見白裳女子赫然消失無蹤,自空中掉落下一條通體銀白的長蛇。
張牙舞爪,麵目猙獰,而眼角下方卻顯出瑩瑩白光,似有淚珠滾落下地。
青衣男子赫然變色,悲憤怒目,爾後便毫無留戀的拂袖離去。
再次相見,青衣男子已換過大紅喜服,見此情形,白蛇痛徹心扉,悲傷哀怨,卻又無可奈何的轉身離去。
杜箏望向懷裏的貂舞,手不自覺抱得更緊了。眸光射向台上另結新歡,洞房花燭的男子,心裏卻漸漸清明起來。
他知道無論發生何事,不管懷中之人會變成什麼樣子,他隻會在意她,眸光也隻會看得到她,永久護著她,永世不離棄!
“杜箏,那個男子為什麼不娶之前深情相望的女子,卻要娶另外的人呢?”貂舞抬頭看著他,神色哀傷,言語淒淒,“杜箏將來也是如此的嗎?”
“不,不是的。我若是娶,便娶早早相識的那一個,娶永遠站在我麵前的那一個!娶我一低頭,一抬首便能真切的看得到的人。”杜箏低頭看著貂舞,有些急切的為自己辯解。
“長夜裏你可知道我的紅妝為誰補,紅塵中你可知我秀發為誰梳?
情到深處看我用美麗為你起舞,愛到痛時聽我用歌聲為你傾訴。
多少春去春來朝朝暮暮,來生來世還做你的狐。”
台上的戲子濃濃的傷愁感染了每一個人,明明是別人的故事,卻在不知不覺間入住了自己的心田。明明隻是一則腳本,一場繁華謝幕的折子。
“杜箏,若果你歡喜的女子離棄了你,來生來世你還會去尋她麼?”貂舞依舊望向已然謝幕的台子,恍惚而言。
“不會!我若歡喜定會將她緊緊抓住,不會讓她離去!”杜箏又向前望了一眼,見幕布圍成的台子上,緊鼓密囉下又開出了一場新戲。
“我不想看了,這些都是傷心的折子。凡人果然是苦的,短短百年的生命,卻是哀默大過欣喜。”貂舞窩向杜箏懷裏,抬起眼瞼,閉了眸子。
“好!”杜箏瞧著懷裏眉目緊鎖的貂舞,他忽然後悔起來。
折子戲本身便是華美絢爛,卻注定要殘缺不全。他隻是想讓她明白愛恨的個中滋味,他自私的想要在她心靈初期,便桎梏住她的心。
可他錯了,貂児曾經說過,這些她都懂的,也許保住了這份單純,才不會傷害了這顆晶亮瑩潤的心。
隻是前一刻他被不知什麼物件的迷了心智。獬豸的話語縈縈繞繞滲進了他的心田。他中了心魔。
杜箏抱起貂舞,尋了塊清靜無人之地踏雲而去。
他一直都知道周乞在哪裏,他隻是想要多停留一些時候,想和她多呆一些時候。
她歡喜,他便歡喜。
她哀愁,他便無可節製的布滿哀愁。
踏著雲頭行了約莫盞茶功夫,杜箏便駕雲落下地來。
貂舞抬頭望過去,眼前綿綿延延望不到盡頭的原野上,生長了數不清的鬆柏。
個個挺拔直立,株株蒼翠欲滴。鬆柏枝丫上覆蓋住滿滿當當潔白瑩亮的雪花,在日光照耀下折射出斑斕的七彩光芒。
此際腳下的大地也被凍的堅硬不已,踏上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一不小心碰到斜刺裏伸展出的枝丫,抖落簌簌雪花,落地無聲。
“舞兒,這裏天氣寒涼,你冷麼?”杜箏低頭望了一眼貂舞,扯了扯衣襟試圖包裹住她嬌小的身軀。
“不冷。杜箏,這裏的氣候怎是這般嚴寒,和之前那座繁華小鎮相差的也太遠了。”貂舞努力回憶著剛才所呆的鎮子。
那裏春暖花開,彩蝶縈繞。鎮子上的人們也隻著了單薄的衣衫,裏裏外外忙活生意的小攤販甚至還頻頻冒汗呐。
“這塊地界常年都是這般寒冷的,積雪不化,土地僵硬。”杜箏看看四周荒涼的景象,若有所思的回答。
“哦,世間還有這般地界呐,委實稀奇。你看那邊霧氣彌漫,好似有靈力積聚。”貂舞眼尖的發現一處奇怪的所在,伸手指給杜箏看。
杜箏剛才也看到了,隻是這看似尋常的鬆柏林裏,被人下了結界,結界中擺出的陣法很是玄妙,他不敢輕舉妄動。萬一落到被動的局麵被人牽著鼻子走,就等於輸了先機。
正在杜箏暗自琢磨著解陣的法子之際,卻見那藹藹霧氣中,衝出一個黑色的影子。身子直縱而上,腳下借力一點向著鬆柏林外麵飛來。這人剛一落地,杜箏便看清了來人,果然是周乞。
“周王父可還好?阿箏來遲了。”杜箏跨步迎上前去,對著周乞施了一禮。
周乞微微一笑,略微暗黃的眸子望了貂舞一眼,遂點了點頭。
忽又神色肅穆,盯著那團霧氣彌漫之地,眉眼間有幾絲憂色蘊出:“阿箏,你可知結界之後是什麼?”
“結界之後?莫非是阿修羅?”杜箏的麵色跟著凝重起來,雙眉緊皺。
周乞卻是微微一楞,顯然他隻是太過驚訝隨口問問,本沒想著杜箏能回答出來。
思慮一會,才慢慢說道:“你說的不錯。這阿修羅雖是驍勇好戰,一直以來也隻是固定在內部幾位阿修羅王之間的爭鬥。
他們關起大門,不與其他幾道相接已有幾千年了,怎麼這一出關,卻是把目標定準我幽冥地府了?我們兩方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