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快忘了自己是誰

孫大寶一路小跑,去了院子裏,發現大大還在呢,他正蹲在地上看雞吃食,原來是自己想多了,他鬆了一口氣,“狗蛋,你娘喊你回去試衣服。”

大大站起來,迷茫地看著孫大寶,“我又沒買衣服,試什麼?”

“你進去就知道了。”孫大寶不耐煩地吼了一句。

大大帶著疑問進了屋,看見炕上放著好幾件衣服,“娘,爹說讓我試衣服。”

“對,狗蛋,你快把這身衣服穿上看看。”趙春花從衣服堆裏翻出來一套相比之下還算滿意的,塞給大大,讓他換上。

大大沒有動,“娘,這些衣服都是哪來的?”

“這娃,還管是哪來的,都是狗蛋以前穿的,這套沒穿過幾次,還是新的咧,你快試試給娘看看。”趙春花滿臉的期待,她覺得大大穿上這身衣服應該就更像真正的狗蛋了,再帶他出去,應該就不會那麼引人注目了吧。

大大雖然小,可也知道這些都是死人的衣服,他當然不能穿,他的手向後縮了縮,“娘,我不穿。”

趙春花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為啥不穿?”

“這些都是死人穿過的衣服,我不穿。”大大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可能是‘死人’這兩個字刺激到了趙春花,她從炕上下來,穿上鞋,走到大大麵前,“你說啥?再說一遍。”

“本來就是,死人穿過的,我不能穿。”大大倔強地說。

趙春花深吸了一口氣,一把將大大抱起來扔在炕上,“孫大寶,你過來,把衣服給他套上。”

孫大寶聽話地過來,按住大大一直亂撲騰的身子,趙春花扒下來他的衣服,強行給他套上狗蛋穿過的,大大不停地踢來踢去,有幾腳踢到了孫大寶的臉上,他一邊罵一邊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幾分鍾後,大大的身上已經被套上了那身衣服,但是孫大寶不敢鬆手,一鬆手大大就要脫下來。

“你不許脫,要是脫,我今天就揍你!”孫大寶嚴厲地說。

大大像看仇人似的看著他們,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讓他穿死人的衣服,這衣服袖子這麼長,跟唱戲的一樣,難看死了,再說,狗蛋是生病死的,大大又不知道他是什麼病,想想就覺得可怕。

“狗蛋,你聽話,下次娘帶你去趕集,你就穿這身,娘給你買新衣服。”

大大知道,憑他一己之力是對付不了他們的,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隻能先忍了下來。

孫大寶見他不掙紮了,便鬆開了手,趙春花把他的袖子和褲腳都挽上來些,然後讓大大去照鏡子。

大大站在鏡子前,勉強能看到全身,他突然覺得鏡子裏的人陌生的很,要不是臉蛋還跟別的孩子長的不一樣,他就真的變成這個山溝溝裏的一員了。

趙春花和孫大寶都愣神了,他們看著大大,總覺得好像狗蛋又活過來了一樣。

“大寶,你看娃穿上狗蛋的衣服,是不是更像狗蛋了?”趙春花眼淚汪汪地問。

孫大寶點點頭,“就是這娃太白了,快要夏天了,我天天帶他去地裏幹活,把他曬黑點,還有他的頭發,太長了,你看咱們山溝裏誰家娃的頭發這麼長,明天你給他剃剃。”

“行,明天我領他去小榮那剃,等剃了頭,就更像了。”

大大隻顧著沉浸在穿衣服的悲哀裏,完全不知道明天等著他的將是另外一個更大的悲哀。

顧芊雲最注重保養大大的皮膚,其次就是頭發,大大的頭發很直,很順,發質特別好,不過這一頭烏黑的秀發馬上就要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趙春花領著大大去了理發店,說是理發店,不過就是一間很普通的房子,連個牌子都沒有,隻在窗戶上貼了‘理發店’三個字。

“娘,你帶我來這幹什麼?”大大走到門口的時候死活就不往裏走了,他的心裏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娘就是帶你去見一個親戚,別怕啊。”趙春花死死地抓著大大的手,強行把他拖進去。

老板娘見到她來了熱情地過來招呼,山溝裏一共就這麼多家住戶,誰跟誰都認識,老板娘看見大大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畢竟趙春花買孩子的事都事先跟他們通氣了。

大大被按在椅子上,老板娘在他身上圍了一塊布,然後就開始拿推子推大大的頭發。

“我不要,我不要剪頭發!你們放開我!”大大劇烈地扭動著身子,老板娘也不太敢剃了,怕傷到孩子。

“春花,你看,這可咋辦?”

趙春花俯身看著大大,“狗蛋,現在頭發已經剃了,你自己看看,總不能就這樣吧?”

大大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可不嘛,推子在他的頭上已經留下了一道印,缺少了一部分頭發讓他看起來十分滑稽。

眼看沒法再抗拒了,大大放棄了反抗,老板娘繼續給他剃頭發,大大全程都忍著眼淚,他還是告訴自己,不能哭,這些都是以後可以回來的,頭發可以長,衣服可以換,他忍了。

剪完頭發,大大甚至不敢看鏡子裏的自己,實際上他長的好看,平頭他照樣能駕馭,但是習慣了之前的造型,他在精神上就不能接受現在這麼平庸的樣子。

趙春花對大大的新發型很滿意,要是不看臉,真的跟狗蛋好像。

山裏的氣溫要比外麵的低一些,這個季節大大穿著毛衣還是有些冷,一路上他跟在趙春花的身後,耷拉著腦袋,他已經慢慢地遠離了曾經的自己,他很怕,怕如果他再逃不出去的話,他就會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叫江憶辰。

“狗蛋,你走快一點,肚子不餓呀?”趙春花停在原地叫他。

大大沒說話,也沒加快步伐,還是慢吞吞地在後麵走著,他不想應她,因為他不叫狗蛋,他現在聽到這兩個字就煩,他不想成為一個人的替代品,何況那個人已經死了。

“狗蛋,狗蛋,跟你說話咋不應?”趙春花折回去,抓住大大的手,“娘的好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