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 我陪著有用嗎

陸筱筱的手伸到半路,就被橫空抓來的一隻手給截住。

“我來。”褚墨將陸筱筱拉到自己身後,強行製止了她的動作。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陸正先的鼻子下麵停頓了幾秒,褚墨眼角繃緊了一下,隨後收回手,緩緩站了起來。

他對陸氏公司的那些人說道:“通知林婉兒母女。”

在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褚墨沒有讓他們打電話叫救護車,那這個意思就是……

陸正先死了?

陸筱筱被褚墨拉著的手倏然收緊,她有些發愣的看著圓瞪著一雙充血渾濁雙眼的陸正先,同樣不太敢相信,陸正先就這樣死了。

活活被她氣死了。

瞥開視線,陸筱筱有點迷茫的低聲對褚墨說道:“阿墨,我想回家。”

褚墨看她臉上憔悴的神色,心間抽疼,顧不上兩個人還在別扭著,溫柔的將她抱在懷裏,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好,我們回家。”

一直到了褚家大宅,陸筱筱人都是懵的。

她覺得自己應該高興才對,她恨了陸正先那麼多年。

恨他愧對發妻,恨他婚內出軌,恨他漠視自己,恨他不孝不順……

陸筱筱躺在主臥室柔軟的大床裏,怎麼都想不通一件事。

她心裏明明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恨,可是為什麼在眼看著這個人在她麵前被她活活氣死了的時候,她卻還是會覺得有那麼一點難受呢?

褚墨處理了一些要緊的公事,回到臥室就見到陸筱筱眼神空洞的躺在床上,仿佛丟了魂似的。

他皺眉走過去,哄小孩似的說道:“筱筱,乖,先起床,吃點東西。”

“我不餓。”

陸筱筱幹巴巴的回了這樣一句,就繼續躺在床上發呆。

結婚到現在,褚墨最看不得的就是陸筱筱不舒服。

眼下她這副模樣,褚墨又氣又急,口不擇言的說道:“人都死了,你這樣半死不活給誰看。你是想說你後悔了,還是認為你錯了,你應該在陸家跪著求他們把你當家人?”

話剛說完,褚墨就後悔了。

他想要道歉,可是道歉的話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我不後悔。”

陸筱筱緩慢的移動著腦袋,最後將視線的焦點落在褚墨臉上,她非常認真的說道:“我不後悔。他這就叫報應。”

褚墨頭疼心也疼的說道:“那你現在這樣又算什麼?”

“阿墨,我就是有點難受,就一點兒。”

眼淚順著陸筱筱對於眼角落下來,打濕了她鬢角的頭發,洇透枕頭布料。

“我媽臨死前,最後跟我說的一句話是‘別害怕,爸爸會保護你’。可是,她才走了沒多久,林婉兒就帶著陸離進門了。”

“一開始,林婉兒欺負我,陸離找人打我。我就記著我媽媽說的話,我去找陸正先,可是他告訴我,不要挑撥他們的關係,讓我老實一點。”

“再後來,爺爺出麵,她們才收斂了。可我再也沒辦法相信我媽媽的話,認為陸正先會保護我了。”

“這麼多年來,我和他做對,比仇人更加像是仇人。他算計我,我算計他。”

“夠了,筱筱,不要再說了。”褚墨眼波震顫,實在是不忍心再聽下去。

陸筱筱趴在褚墨懷裏,溫順得像隻奶貓,她仰起頭,不解的問道:“我以為我恨死他了,可是看到他死的時候,我為什麼沒有那麼高興?”

褚墨沒有說話,有些事情,陸筱筱心裏其實很明白,她需要的不是解釋,而是時間。

得不到答案的陸筱筱把腦袋埋在褚墨的肩頸處,繼續說著。

“我還記得小時候過年,他在院子裏給我和媽媽放煙花。他把我扛在肩膀上,帶著我滿院子的跑,媽媽坐在走廊下,笑著讓我們小心一點,不要摔了。”

“筱筱,人是會變的。陸正先的死,你沒有任何責任和過錯。他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褚墨骨節分明的大手蓋在陸筱筱的腦袋上,摸著她冰涼的發絲,心裏有些挫敗。

他的妻子現在需要的是溫暖,但是偏偏,他的心和他的過去,比她的更冷橫硬更無情。

那是褚墨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他褚墨,也有給不起別人的東西。

過了一會,陸筱筱推開褚墨的懷抱,重新躺回床上,低聲說:“讓我睡一會,我有點想我媽了。”

“好,你睡,我讓他們弄些吃的溫著,你餓了再吃。”

褚墨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應對這樣的陸筱筱,他有些笨拙的給她蓋好被子,逃也似的離開了屬於兩個人的主臥室。

“先生,夫人怎麼樣了?”

自打知道了陸正先被夫人活活氣死的消息,管家心裏就一直都很擔憂。

雖說這個夫人看上去是個高傲冷情不通人情的性格,可相處下來就會明白,她其實也不過就是個內心溫暖善良,卻被生活逼迫著變得冷硬的孩子罷了。

不管陸家有什麼樣的恩怨糾葛,活活氣死了自己的生身父親,這絕對不是陸筱筱可以隨便笑笑就讓它過去的事情。

褚墨搖了搖頭,對管家吩咐道:“讓人去做點清火的食物,等她餓了拿給她吃。”

“是,我這就去。”

管家立馬就轉身要去廚房,卻發現褚墨也跟著他一起要下樓,當即攔住褚墨。

“先生,您不在房裏陪著夫人嗎?”

說到這個,褚墨的臉色就越發的差。

“她說要自己待一會,我留下也沒用。”

要不是因為這位是他們家先生,管家都想找個電鋸來把褚墨腦子打開,看看裏麵到底放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管家無奈的強撐著讓自己別做出什麼以下犯上的事情,拿出對待三歲以前的褚墨才會有的耐心和語氣,對他教導起來。

“先生,這個時候,夫人最需要的就是您的陪伴。哪怕您什麼都不做,隻是陪在她身邊,這對她來說就已經是一種安慰。”

人生中從來沒有“溫情”二字可言的褚墨擰著眉頭,對管家的話將信將疑。

“你確定?她在房間裏睡覺,我陪不陪著有區別嗎?”

管家做了個有些誇張的深呼吸,告誡自己不要做出衝動之下打死褚墨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忍住掰開褚墨的榆木腦袋的衝動,耐心的說:“先生,您昏迷八天,夫人一直在家守著你,連她最愛的畫廊都扔下了不管,畫展都差點開天窗。您知道了以後,心裏不高興嗎?”

褚墨腦袋裏有那麼一根弦在這一刻“啪”的一下接上了。

他片刻都不耽誤,馬上就往回走,嘴裏還在說著。

“我去陪著她。”

如果這樣能讓陸筱筱高興一點,那麼,他非常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