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落行館。
無名望著躺在床上的人兒，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原本蒼白的小臉染著些醉人的酡紅，望著望著腦海裏不由地閃過她方才的吻，笨拙又蠻橫，他不由指尖輕觸上自己的唇瓣，微微發腫，眼睛裏卻滑過一抹淡淡的笑意。
雖是淡淡的，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卻異常久違。
但他又想到了什麼，那抹久違的笑意很快消失不見，他伸手似想去撫一撫她的麵頰，伸到半空中卻又頓住，收回來。
目光眷戀地瞧了她幾眼。
可也隻是幾眼，便起身離開。
他必須一點點戒掉她，沒有第二個選擇。
鳳樂菱醒來是兩日後，一頓酒並沒有改變什麼，她去碧晨宮找天尊，他正在桂花樹下自己跟自己下棋，林曦在旁邊為他煮茶。
看起來她似對煮茶並不是很精通，但他會時不時地提點她幾句，每每之後林曦都含羞而笑。畫麵好不和諧。
她忽然間便不曉得自己是該進去還是該轉身離開。
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進去。
“今天天氣不錯啊。”她沒話找話。
林曦微笑相應，無名卻並沒有抬頭看她，這讓鳳樂菱很是鬱悶，她這麼一個大活人站在他麵前他就看不見嗎？
怎麼可能看不見呢？
她在他對麵坐下來，手撐著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她就不信他看不見她！
他的確看見她了，不過也隻是看了她一眼，隻一眼便又繼續下棋，當她不存在了。
鳳樂菱相當鬱悶，一鬱悶就覺得有點口幹舌燥，她伸手便去夠另一邊的茶盞，誰想因為太遠，一不小心將無名手邊的茶盞給碰翻了。
“天尊你沒事吧？”
林曦緊張地看著無名方才被殃及到的大手，隻見他手背上多了一大片紅印，那茶水可才剛剛煮沸。
鳳樂菱看到她眼裏流露出的深情以及向她看過來那一眼裏深深的責怪，就好像她一不小心弄壞了她最寶貝的東西一樣，對，那感覺像天尊就是她的一樣。
她不過是不小心闖禍的外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愧疚，聲音裏更多的卻是落寞。
“我沒事。”無名淡淡道。
他的麵色也正如他說得那般一點事也沒有，毫無波瀾，他伸手拿出一方錦帕來擦拭。
那錦帕，鳳樂菱目光鎖在那錦帕上的鳳凰和結香上，那是她送給他的那方錦帕。
他還留著。
不是對她視而不見麼，又為什麼要留著她送的錦帕呢？
她張了張口，剛想開口問他，林曦卻將他手中的帕子拿了過去。
“讓我來吧，天尊。”林曦道。
他沒有拒絕。
林曦擦完看了那帕子一眼，想了想從自己身上拿出一塊嶄新的來，遞給無名，“天尊，你的帕子髒了，你用這個吧。”
無名瞧了那帕子一眼，默了默，接了過來。
鳳樂菱的心一下子沉入海底，那是她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她繡了好久才繡成的禮物，他竟就這樣輕易地舍棄了，無足輕重一樣。
她是不是也像這塊被輕易舍棄的帕子，從來都沒有重要過。
“帕，帕子洗了還可以用。”她不知道她是怎麼說出這句話的。
她也不知道這世間是不是所有的人一旦愛上一個人後便卑微如塵埃。
“可這帕子……”林曦甚是為難地看著她。
她懂那眼神，這帕子很差勁，這麼差勁的一方帕子根本配不上天尊。
她不在乎林曦說了什麼，她看著無名，直直地看著。
可是他卻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默認了一般。
她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蒼涼，她一邊笑一邊點頭，她明白了，明白從來不是她想的那個樣子他也喜歡她，是她妄想了，一直以來都是。
她伸手去拿林曦手中的帕子，聲音裏沒有什麼情緒，“我知道這帕子繡工差勁的很，我從來沒想過鳳凰會那麼難繡，總是繡不好，不過再不好也是我一針一線繡的。”
是她被紮了無數個針眼繡的。
林曦一臉的驚慌，驚慌中透著滿滿的無辜，“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這是你繡的。”
鳳樂菱將帕子捏在手心，“你不用知道。”
然後又道了句，“打擾了。”這句是對著無名說的。
言罷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轉身的那一刻，腦海中略過許多畫麵，就是在這裏她曾化作一片桂花樹葉落在了他的手邊，就是在這裏她曾同他一個屋簷下同睡同起，就是在這裏她第一次為他做了烤山筍，她曾熟悉這裏的每一個角落，可如今卻覺得如此陌生。
她和他究竟為何成了現在這樣了呢？
她和他究竟從何時開始成了現在這樣
第一個問題她沒有答案。
第二個卻是有的，從她在紫微垣同他表白之後。
從那之後他就開始一點點疏離她，冷淡也一日日劇增，他不讓她住在碧晨宮，他甚至把他第一次見她時送給她的青絲也給毀了，他不想再讓她來玉清山，更加不想再見到她。
她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林曦，但她從這一刻知道了他不喜歡自己。
那麼第一個問題也就有了答案。
是她的告白結束了一切，她曾終日擔心的事情，害怕他曉得自己喜歡他後的結果終於還是發生了。
他不喜歡一個人就不會給那人一丁點希望，他就是這樣一個決絕的人，當初對容芷是這樣，今日對她也是這樣。
原來她和容芷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可以對她好，也可以對林曦好，她和林曦也沒有什麼不同。
她曾經以為的他喜歡不過是她自作多情。
原來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
眼睛澀澀的，卻沒有哭，隻是心口的位置像被掏空了一樣，空蕩虛無。
她在路上碰到了玉隱，玉隱好像在跟她說什麼，她聽不真切，她看到他眼裏的心疼和同情，她想原來她在別人眼裏其實是一個很可憐的人。
“小帝姬，你，你真的沒事麼？”他很焦急的樣子。
鳳樂菱搖搖頭。
“天尊他也……他也……”他似都看不下去了。
“他沒有錯，他隻是不喜歡我。”
她搶在他前頭很平靜地道，似隻是在陳述一件和她無關的事情。
是她不該向他表白。
她和他大概再也沒有辦法回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