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樂菱不曉得哪裏來的力氣，“騰”地一下子從軟塌上站起來，然後跌跌撞撞地朝門口走過去，因為太急且身上有傷，她身子一晃險些倒下去。
一雙修長的手臂將她扶住。
那白色袖口上的結香花花紋她認得。
鳳樂菱目光閃爍，他回來了。
真的是他回來了。
他終於回來了。
她抬頭看向他。
下一瞬卻整個人愣住，愣在他那一頭勝雪的白發上。
反應過來後她顫栗，她搖頭，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她張了張口，卻失聲了一般，良久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發顫著問他，“天尊你…你…你是要死了麼？”
一句話似將她全身的力氣都抽光了一般，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似隨時都會窒息。
無名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鳳樂菱指尖發抖著一點點觸上他的白發，“你…你是不是要死了？”
無名終於曉得她為何這般問。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忽然抱住他，在他懷裏悲慟地大哭起來，“所以你才將我趕出玉清山對不對？”
她抱緊他，死死的，抱得他都有些喘不過氣來，明明受了那麼重的傷卻不知哪裏來得這麼大的力氣，“我不要，不要，你休想再將我推開。”
她泣不成聲，“可是怎麼會，你不是父神嫡子救世天尊麼，怎麼會？”
無名深深地凝眉，“誰告訴你我要死了？”
鳳樂菱的哭聲戛然而止，愣了片刻，然後猛然抬頭看向他，“你…沒有騙我？”聲音裏仍染著些哭腔。
無名望著她，望著她那婆娑的淚眼，望著她滿身的血色，心口一窒，“到底是誰要死了？”
鳳樂菱曉得他在說什麼，搖頭，“我沒事。”她捧起他的一縷白發，眼淚又止不住地落下來，“你呢？你真的不會死麼？”
才多久不見，他的一頭青絲竟全都變成了白發。
不知為何，她看著那絲絲縷縷的白，竟覺得比她拔掉自己的羽毛還要痛。
無名眸光深深，“不會。”
“那你的頭發，怎麼會？”她無法想象一個人究竟發生怎樣的事，才會一夜白頭。
“不過是變化之術。”無名道。
他話音一落，那勝雪的白發便又成了一頭青絲。
他從未在意過自己的發色，白如何，黑又如何，他都從未放在過心上過。
她卻因為這個以為他命不久矣。
傻瓜。
無名在心裏輕道一句。
“可是你為何要將自己的頭發變成白色呢？”鳳樂菱仍不放心地問他。
“這需要理由？”他反問她。
鳳樂菱啞然片刻，一個向來隨心所欲的人的確不需要理由，可…她撫上他錦緞般的墨發，“可我還是覺得這樣更好看。”
她聲音很小，卻染著無限委屈。
他根本不曉得方才她瞧見他滿頭白發時她有多害怕，多恐懼，那種感覺…仿佛全世界都頃刻間坍塌了一樣。
不過還好，不過幸好。隻是個誤會。
她終於放下心來，眼前卻忽然一陣眩暈，終於撐不住地倒在了無名的懷裏。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將她從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就想告訴他的話說出來，她說：“天尊，我真的好想你。”
聲音虛弱不堪，卻一字不差地傳進無名的耳朵裏。
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什麼，他抬起手臂，輕輕地擁住她，仿佛他一用力就會將她弄壞。
他將玉隱傳召進來時，所有的神情都恢複常態，“帶她去療傷。”
“是，天尊。”
玉隱上前，剛想從他家天尊懷裏將人接過來，他家天尊卻忽然將她攔腰抱起，然後大步流星地跨出了碧晨宮。
玉隱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自言自語，“對嘛，這種傷還是天尊自己來比較好。”
玉清泉。
無名將鳳樂菱靠在一塊巨石上，然後飛身化作一條金龍盤旋到玉清泉上空，不肖片刻，便下起豆大的雨點來。
不過這雨和平常的雨並不一樣，是紅雨，一滴滴墜入熱氣氤氳的玉清泉，迅速將泉水也染成了一片紅色。
確切地說是血紅色。
金龍之血，肉白骨活死人。
無名再次落在鳳樂菱身旁時，一身白衣同她一樣也染成了血色，他卻渾然不覺一般，將她抱起來，一步步走入那滿池血色的玉清泉中。
月光下，他將她的額發撥開，“阿樂，會有些疼，不過別怕，我會陪著你。”
他的龍鱗已經在數日前悉數削下，化成吞天甲種在她身上。
他方才取血時將好不容易才愈合在一起的傷口又一寸寸悉數震裂，他說著陪著她，是陪著她一起痛。
她因他受得苦，他總要也親自嚐一嚐。
溫熱的泉水一點點將兩人的身子包裹其中，鳳樂菱的小手不由地攥上無名胸前的衣襟，緊緊地，疼，好疼，那種刺痛感似全身的肌膚侵入了四肢百骸。
她仍昏迷著，卻依著本能試圖從泉水中逃出去。
無名緊緊地抱住她，不讓她亂動。
“啊，疼，真的好疼。”她疼得叫出來，聲音可憐又委屈。
“我知道。”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無名將她按在自己的胸口，抵著她的額頭，“乖，馬上就會好了。”
她似認出了他聲音，不再掙紮，隻是攥著他衣襟的手更加緊，似隻有那樣她才能繼續忍受。
她伏在他胸口低低的嘟囔了一句什麼，聲音很小，無名卻聽見了，她說得是，“天尊，你知道嗎？你都好久沒這樣抱過我了。”
她喜歡，喜歡他將她抱得這樣緊，那樣她會覺得她對他很重要，很重要。
無名將她抱得更緊，若不是她身上有傷他大概會將她揉進骨血裏。
鳳樂菱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天尊，小帝姬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天尊真的不去瞧瞧麼？”
在這三日裏每每玉隱這般問他家天尊，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
這三日，無名一次也沒去看過她。
鳳樂菱一直在做夢，多是不好的夢，她夢見他被烈焰焚燒，夢見他渾身是血，夢見他一夜白頭，她夢著夢著便會在夢中哭起來，卻怎麼也醒不了一般。
直到第三日的時候，她夢見他消失了，她怎麼也找不到他，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在她的世界中存在過一樣，她猛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