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誅仙台下,決生死

誅仙台上,綺羅望著下麵的戾氣,忽然笑了。

該來的人已經盡數到位,這次的陣勢擺的有些大。天帝天後,她們的目光全部放在琉兒身上。

琉兒的手上係著一條紅綾,綺羅抓著紅綾的另一端。

炎真已經趕來,一塵不染的他,玄衣逸動,淺淺紫發撩舞,熟悉的目光幽幽投來。

“小六,你為什麼要抓琉兒?”他責備的聲音總是在質問綺羅。

“因為她想我死,而我害怕孤單,所以想拉她個墊背。”綺羅說的理直氣壯。就是她的這種理直氣壯,不去解釋的態度,總是一次次讓炎真為難。

“你根本就不會死!”炎真氣急,忽略了很多東西。他以為,綺羅還是豔蕪,不死不滅,他以為,綺羅又開始任性,故意報複他,刻意的逼迫他。

綺羅冷冷地笑起來,眼眶的眼淚快要決堤。

“難道我不會死,她就可以用墨辛的龍角紮我的心髒!難道僅僅因為我不會死,就可以任人傷害?難道...我不會疼?”眼淚還是不爭氣,它滾落下來,滴在了衣襟,胸口是疼的,炎真他隻看到表麵,從來沒有看看她傷的重不重?

聲線模糊不清,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辯解什麼?

反正說什麼,炎真都不會相信。

炎真的視線,終於落在了綺羅的身上,她受著傷,鮮紅的衣服看不見血,卻見胸前一片浸濕。

此刻的綺羅,已經沒有豔蕪的那段記憶,在她眼裏,炎真是君無憂,是一心開啟續魂引的君無憂,是為了護她,最後死去的君無憂。

她希望他回來,可回來的,卻是一個陌生而冷酷的神。

她是不死不滅的魔,愛上君無憂,也是動了不配動的情。

沒有豔蕪的那段往事做鋪墊,這段愛情,還是很飽滿,可惜,情深緣淺。

炎真的眉頭一皺,忽然明白,長情殿裏的血是綺羅的,那隻龍角上的血,也是她的。

他知道,綺羅會疼。

但在他眼裏,綺羅是豔蕪,是西蠻消失後的力量,是神界的威脅,是上古的劫難,是他的軟肋!

“小六,放了琉兒,我便答應放你離開。”他小心翼翼的說。甚至說出這樣的承諾,開出這樣誘惑的條件。

對綺羅來說,離開,還不如死了!

她忽然仰頭大笑,她在諷刺炎真,神仙是不是都會說謊。

“我離開做什麼?我是不死不滅的魔頭,放了我,豈不是放虎歸山?與其終日惶恐不安,不如現在就讓我死了,帶上她,一起在這誅仙台下湮滅。”綺羅笑的沒心沒肺,她就是這樣言語極端,讓人恨得咬牙。

“不!豔蕪,我求求你放了琉兒。”紫月再也無法冷靜,眼淚一顆顆掉落,她就這麼一個女兒,她不想失去琉兒。

四周的仙氣,忽然濃烈起來,是因為有地位的神仙都在,才會這樣逼人。綺羅已經不是不死不滅之身,這樣的仙氣,對她無疑是一種傷害。

每一絲都能劃進她的骨肉,鞭打似的疼痛,她總是一忍再忍。

當年,她是魔門第一丹師的時候,她受了重傷的時候,無論有多嚴重,她都從來不皺一個眉頭,連輕哼都沒有。

習慣了忍,也習慣了強大,她在心底告訴自己,強者,從不扮弱!

至於紫月喚她豔蕪是怎麼回事,炎真喚她小六又是怎麼一回事,她已經不想再去深想。

“求我?我求你們的時候,你們可曾退讓過?是你們把君無憂逼成這副樣子!也是你們把我逼到非死不可的地步!”豔蕪冷嘲道,一步一步後退,退到誅仙台的邊緣。

她已經沒有了退路。

“炎真,你說的對,這世上沒有滴水不漏的事,也沒有不死不滅的我!”她蒼涼的笑著說,手中緊緊的抓住紅綾,縱身跳下誅仙台。

琉兒也被順勢拖下去,可就在那一瞬間,炎真抓住了琉兒的一隻手。

此刻,琉兒手上係著的紅綾拉著綺羅,而琉兒的另一隻手在炎真手中,炎真若放手,琉兒和綺羅都會掉下去。

如果,綺羅願意放手,琉兒就會被救。

這是綺羅給炎真出的最後一道難題。

“炎真帝君,救我!”琉兒哭著對炎真說。她害怕,害怕誅仙台下的戾氣。

炎真看了琉兒一眼,目光慢慢移到綺羅身上,她笑著,沒有心沒肺的樣子,真想勸她放手,一死百了。

“小六,為什麼要開這樣的玩笑?你明知道,我不喜歡這樣的玩笑,也不喜歡這樣的你!”他緊緊的抓著琉兒的手,目光卻定在了綺羅的臉上,他眼中的痛意,是泛濫著紫暈的美麗。

綺羅看著他,努力擠出一個更加沒心沒肺的笑容。

“可我喜歡你呀!”她咧著嘴笑道,心卻疼的要爛掉似的。

“小六!”他怒吼,他討厭綺羅在這種時候對他嬉皮笑臉!

“叫我綺羅......”她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喑啞的開口。

她不知道,他叫的小六是誰?她隻知道,她是君無憂要守護的玉綺羅。

炎真的頭發被仙氣拂動,淺淺紫浪,如何好看,如何靈逸,那是綺羅記住他最後的一個樣子。

他沒有喚她綺羅,他是冷著臉,是一張生氣的臉,沒有溫柔的雙眼,隻有憤怒的眼神。

身體,已經承受不了誅仙台下的戾氣,捅碎的心,也疼的讓她漸漸失力。

掌心是汗,是鬆動,是抓不住,是回不了頭。

“炎真,擺在麵前的隻有兩種選擇,第一,是我放手,第二,是你放手。你告訴我,你選擇第幾種?”綺羅故意這樣問,聲音越來越虛,已經支掌不住。

炎真沒有作聲,他有第三種選擇,陪著綺羅一起跳。

但如此以來,琉兒會死。

炎真陷入了兩難,因心係太多責任,才會進退兩難。

“小六,你放手吧!”他虛無縹緲的一句話,如此有份量的落在了綺羅的身上。

沒心沒肺的笑容僵住,她愣了一兒,大概是在想,炎真的這句話究竟是開玩笑,還是......

掌心越來越疼,心也越來越疼。

炎真叫她放手,是已經作出了舍棄她的決定。

看來,她在他心裏並不重要。綺羅虛笑,悲從心起,傷從身起。

“好。”她回答的那樣平靜。

炎真的心,像被什麼鈍器碾過,痛到了極致。

綺羅真的鬆開了手,掉進萬劫不複,絕望的笑魘,映入了炎真的瞳孔。

他將琉兒拽上誅仙台,而他自己不顧危險,不顧身份,不顧天界法度,縱身墜入誅仙台下的滾滾戾氣中。

——

炎真插敘——番外

三十萬年前,我接到地神奏報。

南海妖魔成群,聚眾鬥狠,影響惡劣。帶頭作惡的扛霸子,聽說還是一個年紀小小的神裔。我當時聽了,便想去瞧瞧。

我落至南海,當地的情況,確如地神所奏,我收拾了幾個鬧事的妖魔,準回到九重天宮,卻不曾想,會遇上一個連蛋殼都未摘幹淨的小女娃。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也非常神氣,那種氣勢,無不牽引著我,吸引著我。

小女娃出言不遜,狂妄自大。

不知天高地厚的她,竟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囔囔著要和我打架。

其實我不喜歡打架,因為我是炎真帝君,眾神皆知我很文雅。但是麵對她,我忍不住,便出手教訓了她,下手的時候並不重,卻讓那女娃嚇得臉色慘白,再也不敢跟我提打架。

她很有趣,也很有個性。因為她的有趣,我便在南海多住了幾日,每日吃住的事情都由她照顧。很可惜,她是一個連自己都不會照顧的女娃娃,晚上要掀被子,還會磨牙說夢話。我坐在她的旁邊,解了自己的衣袍蓋在她的身上。

小女娃娃抱著我的衣服,流了一灘口水,其實,我挺嫌棄的。

她被我調教了幾天,性子柔順了些,還學會了煮茶、製淡水,更重要的是會哄我開心。雖然,她的小眼神是不服氣的。

後來,我走了,時間過去千年之久,我幾乎已經把她忘了。

千年後,三生殿。

一個拿著骨尾朝我甩來的女娃娃又出現在我的麵前,我一眼就認出了她,想起了她!她的性子一點都沒變,衝動,易怒,愛鬥狠。

她是東海的六公主,傳說中的克神劫難。

墨辛帝君之所以把她送到我身邊,是希望我能找個理由,用法度的名義殺了她!

一開始,我是想殺了她,為了整個神界,我必須殺了她!

可是,我沒有殺她。

她天真爛漫,又蠢又笨,除了打架,什麼都不會。我壓根就沒有把她放在眼裏,我從來都不相信,一個草包,能做出什麼毀天滅地的事!

所以,我總是欺負她。

不許她吃飯,不許她離開三生殿,不許她與其他神仙打架。

同樣,我也想調教她,希望她能脫胎換骨,變成一個有用的神。

她不識字,我教她,她不聽話,我打她。

但我漸漸的發現,每次打她的時候,痛的卻是我自己。我很討厭她,卻又控製不住去關注她。

她總是能闖禍,太陽穀險些送命。

救她之前,我冷靜的想過,既然墨辛帝君要她死,不如就讓太陽穀的金烏啄死她。可我,辦不到。

當她在東海被哥哥姐姐為難的時候,我竟鬼使神差的掏出自己的九璃珠替她解圍。

當她動手打了五公主豔珠,我以仙師的名義甩了她一鞭子,那是我下手最重的一次,也是我最大意的一次,我劃傷了她的臉。她的血甩在地上濺起了花,我的手臂,像要斷了。

當時,她一定很疼,我知道。

墨辛帝君終於找到了借口處死她,陣陣驚雷劈在她的身上,我簡直生不如死,身為天界的法度,還是作出了一個大膽的選擇。

我要護住她,因為,她是我的,是我看中的。

我從墨辛帝君的手裏奪走她,許她未來,許她長安無憂。

唯獨忘了許她,一生一世。

她很爭氣,真正脫胎換骨。

可她卻給我開了一個玩笑,她說她喜歡我,想要嫁給我。

我知道,她看中的一直都是我的權位,她想利用我雪恥東海之辱。

一開始,我並不生氣,我甚至可以理解,可是後來,她越來越頻繁,有時侯她說的就跟真的一樣,我差點就要相信她是真的喜歡我。為了不受誘惑,我不得已才狠心送她回南海。讓她反省!

後來,因天界眾神浩劫將至,我不得不去西蠻尋找方法。

我無法預料的事情太多太多,就好像,我也會走火入魔,會在那種時候遇到豔蕪。沒有責任的我,其實是想做什麼就會去做的人,想愛,便會去愛的人。

我喜歡她,並非一朝一夕的事。

在我沒有走火入魔的時候,我大概就喜歡她,可我從來都不確定,她是否也真正的喜歡我?

她同我在西蠻經曆了死生與共,我確信,她愛我,不比我愛她淺。

所以,我把她占為了己有。許她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我再次去西蠻尋找盤古秘術,我在鏡湖裏看見了我沒有走火入魔的事,我知道,我是炎真,是麒麟古神,我身負整個神界的使命。

為了這個使命,我需要舍棄一些人。

在我決定剔出那段記憶的時候,我仔細想過,如果我真的把她忘了怎麼辦?

我告訴自己,為了神界,這點犧牲必須做。

我一直念著,就算真的忘了她,隻要我愛著她,總是會與她重新開始的。

我低估了自己的隱忍,狠心把她囚禁在東海,直到她嫁給了幕青,我的心才會痛,痛的毫無理由。

我曾站在東海之岸,看著她出嫁。

我差點,就將她劫走。

等了好久,我終於出手了,我將時間凍結,所有事物都在化級之境停止,隻有我一個人是清醒的,我飛到她的身邊,掀開了她的紅紗,將她抱走。

我們沒有走出東海,因為,我說服不了自己,我為什麼要搶走她?

除了心裏那陣莫名奇妙的感覺,除了不想把她嫁給別人以外,我找不到一個像樣的理由帶她離開。

她呆呆的站在我的麵前,那張臉,幾欲粉碎我的法度。

我情不自禁的就捧著她的臉,吻了她的唇,那種味道,是熟悉的,是令人心痛的,我原來,喜歡她!喜歡的無法自拔,但她是幕青的新娘,而我,是帝君,我不能帶她走。

所以,我又把她放回到了轎中,在她額上輕輕吻了吻,戀戀不舍,為她蓋上了那層紅紗。

我忍痛離去,將我最愛的人,嫁給別人。

時間解封,一切恢複如常,仿佛剛才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

我就這樣,看著她被抬往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