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戀戀不舍的笑,他伸出手,抓住了綺羅的指尖。
“沒有成功嗎?”他問。
生命都已到了盡頭,他關心還是綺羅的續魂之事。
綺羅苦笑著搖搖頭,她走向他,看著他的身體一點一點羽化,所有的悲痛都燃到了極點。
君無憂拉著綺羅手,順勢往懷裏帶入,緊緊的攬住她的肩膀。
“綺羅,恐怕以後,我不能再陪著你了,你要好好活著。”他緊閉雙眼,聲音沙啞,抱著她低聲道。
眼淚滴在了綺羅的肩上,紫色的眼淚,浸透了她的衣裳。
忘情丹的解藥就是至愛之淚。
綺羅含著湧至喉頭的腥甜:“不可以離開我。”
他的頭擱在綺羅的肩上,溫柔的觸碰,像是烈火燎原,讓她束手無策。
綺羅感到肩頭一片濡濕,聽到無憂在她的耳邊輕聲道:“等我回來。”
心口的鈍痛越來越強烈,渾身都輕飄飄的,感覺要同他一起消失。
等他回來.....
這句話早在三十萬年前,桃花湖畔的時候他就說過。可惜,他沒有回來,回來的是一道法旨,是他把她囚於東海。
“我不想等。等待的煎熬,與等到的絕望都讓我崩潰。我求求你,不要離開!”綺羅觸摸著君無憂的長發,柔軟而芬芳,許多往事,通通湧現。
對她來說,等待是煎熬。
“你還記得,芒山初見,我以嗜血之性謂你人道?你以人道勸我皈依。”
“你還記得,當初拜我為師,一心渡我消魔。”
“你還記得,你一夜成神,離我而去。”
“你還記得,我說我喜歡你,不想做你的師父,想做你的妻子。”
“你還記得,忘憂崖決戰,你對我說,不是不願娶我,而是在想,要在哪裏和我成親。”
“你還記得,芒山的花轎...對我的承諾嗎?”
她的手撫著他的長發,聲音模糊。過去的事情,她都記得。可君無憂還記得嗎?
他攬著她的肩讓她靠在他胸前:“我都記得。”
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最後將她推開。
“綺羅,這一次,我多希望你把我忘了!”
君無憂最難過的事,就是在他離去以後,綺羅記得從前的一切。
綺羅眼睜睜的看著君無憂在眼前化作流螢消失,他的笑臉,那樣蒼白。
綺羅沒有辦法捉住他,身體沒入虛空中。
“啊~”
驚天動地的尖聲大嚎。
封印在虛空的力量全部注入她的身體,七大法器從各自的方位掉落在地。
炎真布下的封印,終於破裂。
一襲紅衣,長發未紮,淩厲的目光透著亙古悠久的深幽。
此時此刻,仙樂連忙從陣中撤離,不顧仙製,不顧身份,義無反顧地撲向毀滅的君無憂,她不怕他的火焰將她焚滅,隻是恨他,一次次撇開她。
“無憂,就算死,也由我陪著你!”仙樂把自己和君無憂縛在同一結界裏,她笑顏清甜,行為卻讓人驚歎。
她要和君無憂同歸於盡!
“仙樂上君!”古月上君想要拉都不拉不住,看著白衣女子撲向毀滅,那是她上萬年來的執念。
眾神都歎息,她如此一舉,又是何必?
仙樂笑著,她的眼裏,此刻隻有君無憂。天地於她而言如何?她不知道!她的世界隻有這麼大,也隻有這麼一個人,不管他是生是滅,隻願同歸同去。
“你知道嗎?當年,太子無恨是我殺的。”仙樂抓著君無憂的衣袍,同他湮滅在烈火雄渾之中。
君無憂睜著眼睛,看著仙樂臉上極淡然的笑,她和一萬年前不同,越來越勇敢了,隻是,錯過的終歸錯過,他與她,青梅竹馬,卻注定有緣無份。
仙樂說:“當年,你被關在煉神淵思過,而我又不想嫁給無恨。在他戰敗魔淵之後,是我將他推下萬仗戾氣中,害他魂飛魄散的。”
君無憂的眼睫顫動著,當年隻怪他自封太早,不知道這麼回事,很多年後,他也沒有想過,太子無恨的真正死因。
“你說,我沒有勇氣跟你在一起,你哪裏會知道,我連弑神的事情都敢做!因為你,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仙樂的聲音也抖瑟起來,笑聲中,是她的蒼涼。
白色的衣裳已化作齏粉,忘卻痛,隻是想跟著自己執迷了一萬年的人。
“無憂,別忘了,你先愛上的人,是我!”絕望的聲音中,隨著最後的影子湮滅。
如果,仙樂知道君無憂就是炎真,她肯定不會說,君無憂先愛上的人是她!
看著君無憂消失在眼前,所有人都歎息。
天上的上君隻曉得一萬年前的事情,他們以為,君無憂是為仙樂入了魔障,如今這樣的結果,倒是最好的詮釋。
綺羅的眼珠變成紅色,她踩在地上,寸草瞬息枯滅,在灰色的土壤中,生出妖豔的漫珠沙華。
一念成魔!
“毀我所愛者......死!”她閉著眼,低聲沉吟,咬出死字時,血紅的眼睛瞬即睜開,毀天滅地的氣勢,轟然擴散。仙界兵將,僅在一陣魔玄之下,化為灰燼!
青燁臉色大變,及時拉住白蘿,將她護在懷裏,若避不過這樣的魔氣,白蘿將同那些人一起變成齏粉!
狸君握緊拳頭,看目前這情況,怕是不妙,如果鬧不好,三界都要毀在綺羅的手中。如果沒有化級真神出來阻止,稱霸三界的,恐怕非她玉綺羅不可。
古月南華跑的極快,遠遠的躲開了玄浪。盡管如此,還是被震出了大量的血,落得十分狼狽。
續魂引已然開啟,八荒中,沉睡萬萬年之久的凶獸覺醒人間,洪荒災禍一觸即發!
散落的血,流成了紅河,殺戮無休無止,塗炭人間,一念而已。
“炎真,醒來吧,看看你守護的八荒安寧,很快就要生靈塗炭了!”綺羅走在遍野的曼珠沙華中,帶著三十萬年的怨恨,在這血上生花的空間中,緩聲朗朗。
她不想失去他,所以不得不承受續魂引之力,不得不與他為敵。隻有這樣,她變成豔蕪,他才能變成炎真。
她的指尖所及之處,紅暈掠去,寸息不留,這樣的殺氣,是她逼炎真回來的最好辦法。
或許,炎真回來,她要承受的是三十萬年前的仇恨,他會繼續恨著她,但那又如何呢?不求他可以愛著她,但求他還活在這世間。
哀鴻遍野,神界差不多毀滅一半,他們每個神君都以身上的靈力鎮壓至少一個上古凶獸,能在上古時代的浩劫留下來,除了三大帝君的犧牲,還有他們自身的修行。
可如果,續魂引一出,四海八荒,九州大陸,將陷入地獄,吞噬整個神界的力量。
“你不是說,你奉行的道是不負初心嗎?如今,八荒不平,你的初心何以平靜?”綺羅站在血紅的花海中,身上的紅衣與之融為一體,已經分不清,哪裏是衣,哪裏是花。
蒼白的臉上,隻有飄飄長發劃起弧度,勾出她的輪廓,雙眼的漠然,已經淡到了絕望。
不惜以這樣的方式喚他回來,她與三十萬年前有何不同?
“炎真,你要是不回來,我就讓四海八荒的生靈為你陪葬!”
眼角滴出了紅色的淚,淚珠滾在血色花海,腳下的一片,一瞬間枯黑。
她又走了幾步,步步生花,步步殺戮,盤古的力量,已達到造極境界,這八荒之中,幾乎無神敢擋。
就算是天帝天後下來,也不敢靠近她。
“我奉行的道,是負盡蒼生,絕不負你!”綺羅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身上的氣息,濃厚到可以震碎這片空間。
所有人都恐慌起來,如果玉綺羅握握拳頭,那就意味著,他們全部都該死。
“君無憂要是回不來了,我們是不是都要死?”擎蒼抖瑟地問,麵臨死亡,誰都害怕。
狸君正在歪頭想,無論如何,都要阻止綺羅才是。
就在此時,魔界的紅月升上了半空,將芒山照的一片暗紅。
當空紅月,再配上滿地漫珠沙華,此景甚是詭異。
紅月中,慢慢落下一個男子,玄衣墨發,額間印著一朵紅色的火焰。
擎蒼和良安都不禁叫了起來:“君無憂?”
青燁和狸君默不作聲,憑他們二人的修為,一看便知,他不是炎真,也不是君無憂。
男子的周身散發著黑色的魔氣,一身玄袍,上麵繡著看不清的圖案,暗暗的,不失高華。
普天之下,能和君無憂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魔帝夜無色,一直在背後操控一切卻從不露麵的人。
很久以前,綺羅曾在妖界和狸君成親,與夜無色見過一麵,當時,她也奇怪夜無色的長相,但是,除了一副皮相,他和君無憂根本不同。
夜無色緩緩自紅月下飛落,那氣勢,絲毫沒有輸給綺羅。
綺羅怔怔的看著他,如果猜的不錯,他便是豔蕪在西蠻中聚集的誓言,通過造神的秘術,封在魔門裏的炎真。
三十萬年了,她造出來的這個炎真,竟真的一模一樣。
“我等了三十萬年,才把你從封印中救出來,我想要跟你說聲對不起,可是豔蕪,在你心裏,最重要的還是他!”夜無色踩在漫珠沙華上,與綺羅隔著數仗的距離相望。他的眸中,含著悲戚,是他執著後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