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愛你,桔生。”
“如果我死了,把我的骨灰揚在風裏,這樣我就能像風一樣永遠陪伴你了。”他突然這樣說道。
暖樹開始心跳加速,連忙側頭去看他,深怕他說完這句話就會消失。
桔生笑了笑,寵溺的揉揉她的頭又顫巍巍的離開了廚房。
暖樹看見他消失在光裏的身影,心不由得開始揪痛起來。
如果桔生不會死,該有多好。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連半年的時間都沒有,桔生老的速度超乎她的想象,而且,她許久都不曾聞見他身上的桃花香了。
她心裏忽然一驚,想到很久以前,桔生跟他說過關於他的故事。
那時候他快要夭折,是桔生的母親請求桃樹精將他撫養長大,所以他身上一直帶有桃花的香氣。如今他身上的味道消失了,是不是表明桃花精也不再庇佑他,他的命數,將近了嗎……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難過起來,怎麼辦,她真的好想救他,真的再也不想離開他了。
不過她卻安慰自己,說是桔生洗澡太勤,所以味道給洗沒了,而她的嗅覺,一點也不靈敏。
可是明明她的感官靈敏度比誰都好。
做好飯,桔生已經開心的坐在飯桌上等著開飯了,仿佛他剛剛根本沒有去過廚房對她說那些讓人悲傷的話。
“好餓啊!”他無賴的喊著。
暖樹也暫時忘記了那些不快,笑他,“看看你,從前的高冷形象去哪裏了,你叫那些天界的宮女們看了你,估計都不會怕你了。”
“哼,隻要你怕我就好。”
“是是是,我怕你,快吃飯吧。”真像個無憂無慮的小老頭。
可是桔生做出這副樣子,也是不想讓暖樹更添傷感罷了。活的開心一點,這才重要。
自己在這世間活了這麼久,好像唯有在自己要死的這段日子裏,活的是最舒服的,自己什麼都不用想,而暖樹呀還在他身邊陪伴他。
小桔也開心的跳上凳子,等著開飯,它也想嚐嚐飯菜什麼味道,果子都吃膩了。
“小桔,下去啦,凳子都要被你壓垮了!”暖樹用筷子揮趕它。
小桔不滿的“嗷嗚嗷嗚”的叫著,還用自己的肥爪子拍桌子。
“走開走開,再拍就不給你吃了!”
小桔這下聽話了,滿心歡喜的等著自己的飯菜。
三個人的笑語聲不停的從房間中傳來,為這殘破的宅子增添了幸福的感覺。
燈火輝煌,夜色闌珊,悲傷圍繞著那一點點快樂,準備發起進攻,等待著將它們吞噬的幹幹淨淨。暖樹也知道,這樣美好的日子,不會很久了。
要睡覺的時候,暖樹又為他搓了次澡,桔生道:“你覺不覺得,我身上的桃花香很久沒出現過了?”
暖樹愕然了一會兒,道:“我沒發現呢。”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傻乎乎的笑道:“我不在了以後,你一定要活的幸福啊。”
暖樹愣了愣,輕打了他一下手背,道:“說的這是什麼話。”
桔生卻認真起來,“我是說真的,你不要逃避這個問題,畢竟總有一天我們會麵臨這個殘酷的現實。我覺得浮吟不錯,你以後和他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的。”
暖樹突然生氣的抽出自己的手,冷冷道:“你這是要把我推給別的男人?”
桔生好言相勸道:“不是,暖樹你認真考慮一下,我走了之後,希望能有人照顧你。”
她抿著嘴,不說話。
為什麼桔生要把她托付給誰,明明她自己也可以活的很好。
可是桔生也是怕暖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在龍陸無依無靠,即使力量再怎麼強大,如果孤立無援,勢必很難生存下去。
如果有浮吟幫她,那他死了也不用擔心暖樹了吧。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桔生又道:“那咱們不說這個,說點其他的吧。”
“你很想我和浮吟在一起嗎?”她仍然冷著臉。
桔生要去拉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而後又緩緩放下。
“你以為我很想嗎?”他的眼神哀傷起來。
既然不想,那就不要把我推給別人啊,自己一個人又不是不能活了。暖樹心裏這麼想道。
他最後拍了拍她的頭,不再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轉而對她高興道:“明天我們去采花吧,以前你不是最愛花了?”
她依然不開心,盯著遠處的陳設。
“洗好了。”她淡淡的這麼說了一句,像是生悶氣。
桔生無奈,見她生氣於是隻好自己去穿衣服,暖樹嫌他動作笨拙,於是一把扯過他手裏的衣服為他穿了起來。
桔生一下就笑了,暖樹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明明生氣了來管他。
暖樹輕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嗔怪道:“還笑!”
兩人又這麼和好了,收拾好便去歇息。
第二日起床的時候,暖樹發現桔生還在沉睡。
他好像比昨日又老了不少,暖樹不禁奇怪他為何老的這樣快。
她輕輕推了推桔生,他幽幽的睜開眼,像很困的樣子。
“唔,你醒了……”
“是啊,快起床吧,昨天不是說好去采花的嗎。”看著他的樣子,暖樹的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桔生的眼睛微微閉了閉,“我覺得還是有些困……”
暖樹便關心道:“那就再睡一會兒,我們就不出門了。”
他點點頭,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又睜開,對她道:“扶我起來。”
暖樹的心不住的往下沉,眼皮也跳的厲害,桔生這個樣子,好虛弱啊。
可是桔生道:“走吧,我想出門聞聞新鮮空氣,大自然最能治愈人了,不是嗎?”
暖樹語塞,想要他休息,可是他一副很想出去的樣子,也不知自己該不該帶他出去。
如果他不出去,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這些自然的景物了。
她乖巧的扶起他,為他穿好衣衫,帶他出了門。
桔生一路念叨,“帶我去山坡吧,山坡上的花最美,我想看你采花的樣子。”
暖樹現在是什麼都順從他,當然說好。來到鳳棲山,這裏的山坡花草茂盛,並且十分寬闊,倒是個采花的好地方,站在山腰處,還能將遠處人間街道上的風景盡收眼底。
他們找到一棵大樹,暖樹將桔生扶到大樹下坐著,交代他有什麼不舒服立刻跟自己說,她就在不遠處采花。
“知道了,快去吧。”桔生溫暖的笑著。
好像以前也是這麼個場景,他坐在大樹下看她和螢火蟲玩耍,對他來說,看著她就是一種享受。
暖樹也是為了他的願望才去采花的,說實話,她已經不喜歡這些美麗但柔弱的東西了,植物不比人,再漂亮生命也隻掌握在人的手裏,而她,也不想做這漂亮的花朵。
“你采花的時候溫柔一點,這才像個女孩子嘛……”桔生在不遠處說道。
聽到他這麼有力氣的聲音,暖樹心裏稍稍放了心,然後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果然溫柔的采摘起那些花草來。
忽然,她發現了內心深處的柔軟。
從前的自己,愛這些美麗的花草,不就是因為它們純潔嗎,即使命運在人的手裏,可它們從不抱怨。
看來自己的內心已經被黑暗侵蝕太多,若不是桔生提醒,她也許會漸漸變成一個脾氣暴怒的人吧。
她抿嘴輕笑,采花的動作更加溫柔起來。
采了滿滿一籃子,忽然想起桔生很久沒發出過聲音了,於是過去看他。
桔生在大樹下閉著眼睛,仿佛睡的很安詳。
暖樹突然丟掉自己手中的花籃,捂著嘴哭了起來。
他竟然悄無聲息的就離開了這個世界,為什麼都不跟她說一聲,她明明還有好多話沒跟他說……
捂嘴的小聲抽泣漸漸變成大哭,暖樹無助的像個孩子一樣,她癱坐下來,扯著他的衣襟喊道:“桔生你就是個騙子!不是說有什麼不舒服跟我說嗎,你為什麼都不叫我自己就離開了?為什麼?為什麼?”
“你一定不愛我了,不然你為什麼要拋下我一個人走?我也再也不要理你了!”
可是說完這些話,她仍然淚流不止,最後匐在他的腿上嚎啕大哭。山坡上的風很大,天上的烏鴉也零星的從天空中飛過,似有暴風雨降臨,風越變越大。
狂風吹亂了暖樹的發絲,也吹亂了桔生的銀色長發,可他安詳的麵容卻和這裏的風景格格不入。
他出門前就知道自己要死的吧,所以讓她帶他來山坡,最後一個人悄無聲息的走掉,不給她防備的機會。
傻瓜,難道他以為這樣她的悲傷就會減輕一點嗎,無論怎樣她都不會好受的。
暖樹從沒想過桔生死亡時會是這樣的情景,她本想過許多種他死去的情景,可能是在床上突然斷氣,也可能和她說著說著話就沒了下文,又或許在睡夢中離開,可從沒想到,他離開的方式,竟然平靜的如此可怕。
竟然是在自己放鬆的狀態下,他悄悄的離開這個世界,本以為回去以後還能為他泡個花瓣澡,明明還期盼著什麼,可是這一切卻戛然而止,那不是更讓人難受。
“我討厭你!”暖樹哭夠了,坐在他的身旁,看著他毫無生氣的臉,心又被狠狠擊碎了。
天上烏雲密布,雨點似乎就要落下,暖樹埋怨的看著桔生的臉龐,最後還是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將他抗在背上,一步一步的把他背離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