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茉莉,沾者必死。這種毒,白色無味,卻帶著一絲特殊的氣味,本應是清香如茉莉,卻混了血的腥氣。見萸隱約記得是有這樣一種毒藥,為一代毒醫淳於鱈所研製,其特點便在於這氣味十分持久,並且服藥而亡後,毒斑要兩日後才會出現在屍體上。前幾日在審問小蓮時,見萸便隱約聞到了一種和鳳蓮身上相似的味道,她便想著這小蓮定是與鳳蓮的死有脫不掉的幹係,她後又去停屍間,確實在屍體上看到了毒斑,那這鳳蓮定是死於此毒了。
見萸本想著毒藥會被小蓮藏在房間裏,卻沒有料到竟是藏到了珠釵之中。而那葉饒,不過是湊巧了當日點了鳳蓮,又矯情的嫌棄人家頭牌琴藝不精,話不投機推搡了幾下,那鳳蓮毒發而死,他嚇得以為真是自己推死了人家,後來才會那般支吾不清。
以上是我從見萸吭吭哧哧的解釋中還原的,看著她憋得臉都紅了卻還是說不利索,如此強大的語言組織能力,我也是服了。
回想起那天,當我擒住小蓮之後,老鴇聞聲趕來,隻一句話立刻讓那丫鬟小蓮變得癲狂,
“官爺,您這是笑我呐,哪有什麼小蓮,這是丫呀!”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我不是丫!我是小蓮!你才是丫!他是丫!不,他才是丫!不,不,丫已經死了,她昨天死的!不!不!啊!”
小蓮麵目猙獰的嘶吼著,那種瘋狂中溢出來的淒慘,我現在想想,還有些心悸。
這個小蓮真是可憐,性格內向,長相平凡,被爸媽買到這青lou中也隻能做個賣苦力的丫鬟,從未有人真心關心過她,如此渴望溫暖卻不可得,便自己編織了個海市蜃樓,靠想象溫暖自己。而在這幻想裏的女主角,便是曾經幫她向老鴇求過情的頭牌鳳蓮,她不僅幻想著鳳蓮與她格外交好,還臆想著她起了個名字給自己,同樣的喚作‘蓮’,想是因為名字這東西人人都有,但是父母卻連這點都沒有給自己,才會格外想要吧,而小蓮聽說這鳳蓮要被人贖走了,怕她離開自己,便動了殺意。然後不能麵對自己的她,又在自己臆想的世界裏,殺死了丫,就好像丫死了,她便能以小蓮的身份活著。
一生從未感受過別人的關愛,所以才會隻沾到那麼一點點溫暖,便無法自拔,最後像是用了噬心散一般,迷失心智,最後分不清是現實,還是想象。
現在所有假象都被撕破,她終於是看清了,沒有溫暖,沒有美好,沒有人愛自己,她從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從出生,到即將來臨的死亡,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案子是水落石出了,我們幾個卻一個比一個沉重。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我們老爺子不忍心讓這麼命苦的姑娘到了最後還落不著全屍,便讓見萸給她下了個毒,也算是幫她輕鬆點死去。也許讓她死,才是她最好的歸宿。
小蓮臨死之時非常平靜,與其說是平靜,用毫無生氣形容她更為形象。她眼睛裏一片灰蒙蒙的,非常渾濁,沒有焦距,整個人就癱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像個活死人。服下那斷腸散後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吃的人不是她一樣,隻是最後隨著一口黑血的吐出,她才閉眼倒地。
重物的掉落激起一陣飛揚的塵土,在投射進來的束束陽光中,迷糊了一些什麼。
這個年輕卻又蒼老的生命走到了盡頭,最後一刻的念想,是在回放曾經僅有的美好嗎。
一個人失了所有的希望和念想,竟然那樣可怕。
希望下一世,她能投個好人家。
有些感慨,我抱起了本來窩在我腿上睡覺的小黑團子,把它舉在眼前看。
小黑有些迷茫的睜開眼睛看了看我,大眼睛還是濕濕潤潤的,讓人忍不住心疼它。
見我隻是盯著它看,小黑又伸出來粉紅色的小舌頭舔了我一下。
這一次,不小心,堪堪過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