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柔妃的喪儀,按照流焰的吩咐是要比照副後,但千眠卻十成十的做成了王後的規格。逝者已矣,她也隻能這些事情上動些心思。雖然柔妃之死不能算是她的錯,但若是她不出現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紅狼一族不會找到流焰的任何逆鱗,柔妃也就不至於自盡而死。再過個幾百年,她跟流焰會有一個孩子,然後她便會是名正言順的妖後。

是她這個意外的一切毀了她的一切。這種心情就像是她當初得知安然的出現。並不是安然將她從皇位上攆下來的,亦不是她將她的所有身份一並抹殺,但所有的惡名卻都是要加注在取代者身上的。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當初自己在人間被安然取而代之,已成多餘,來了妖界之後又何嚐不是搶了柔妃的位置,讓她在妖宮之中無法自處。

總歸是她多餘罷了。

按照舊禮,王後殯天要在祭台上存放屍體整整七天,千眠也依樣將南星的靈柩在奇緋宮停了七天。這七天來朱顏雖然明著被禁足,但是過來守靈的時辰卻是一點不錯。想來倒真是對南星有幾分真情,隻是這份真情越多,她對千眠便越沒有什麼好臉色。不過千眠也懶得去搭理別扭小孩子,見她來便遠遠的躲清閑。隻是恐怕是這幾日勞累了些,腹中總是隱隱的不適,手指輕滑過腹部,千眠的臉上露出一絲擔憂的神色。

流焰時不時也會過來,但是卻很少到千眠現在所居住的晴和宮去,就算去了也隻是淡淡的問候幾句或是給腹中的孩子輸送精力一類的,稍微多呆一會兒就被千眠愛答不理的態度給逼得隻能起身離開。

可是千眠知道他在做什麼。

南星的哥哥沒有被處死,但是已經在流焰的雷厲風行之下被剝奪了所有實權,紅狼一族曾密謀參與過這次活動的首領都被流焰殺的差不多。一個王者是永遠不會允許自己身邊養著一頭老虎的,而此時對於流焰來說就是拔掉紅狼一族這頭老虎所有利齒的最好辦法。他將紅狼一族的所有實權者或下放或賜死,而後再換上自己的人。這樣一來紅狼一族確實得以保全,但是也已經完完全全淪為流焰的爪牙。

千眠沒有那個資格去抱怨什麼。她理解流焰的做法,相信柔妃也一定明白,否則臨死前就不會隻求流焰保全她哥哥一人的性命,而是整個紅狼一族的性命。

可是她卻實在不能認可流焰的做法。紅狼一族無辜被換血,稍微有點腦子的都會看明白這跟柔妃的死脫不了關係,流焰這是在把南星往叛徒的死路上逼。他怎麼對得起一心一意對他的南星?

天氣慢慢變得悶熱起來,柔妃聲勢浩大的下了葬,雖然妖族眾人依然對她指指點點,但畢竟有王後這一層身份礙著,再不敢明目張膽了。

妖宮中變得死一般的安靜。朱顏的禁足還未解,後妃們一是礙著柔妃的喪事,一時還礙著這層人類的身份,沒有幾個敢過來祝賀的,流焰的前朝似乎忙碌起來,好幾日也不見他出現在後宮一日,連為千眠輸送精力這些事情都幾次讓銀曜插手。

看來是以為高枕無憂連場麵也不願做了。

她腹中的孩子已經被流焰親口定為儲君,這讓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出生即被封為長公主的事情。雖然是無上的榮寵,可是這盛寵的個中滋味她又怎會不知?雖然流焰對這個孩子沒有恨意,但是一個從小被賦予那樣沉重的孩子又談何快樂長大?她決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再過自己以前的生活。她陪不了他多長時間,但是起碼在她眼前,她想讓他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恨我嗎?”今天又是銀曜來為她輸送精力。事畢後千眠坐在椅子上有些好奇的問他。

“臣不敢。”銀曜依舊是不多話的性子,一聽這種話當即便跪了下去。

“我一個人類怎麼能把你們嚇成這樣?連恨我都不敢?你身為侍衛首領,這幾日定然也很忙吧。”千眠站起身來邊走便活動活動身子,走到窗邊停下彎腰看了看外麵的景色。

依舊是那般沉悶的色澤。但是這妖宮之中最近並不太平。後宮都是這般壓抑的氣氛,前朝情況斷然也不會好多少。如果她猜得不錯,銀曜最近應該疲於威脅或刺殺朝中的大臣。

“為王上王後分憂,是為臣的本分。”銀曜連頭都不抬,隻用場麵話應付了。可是這些話又怎麼拖得住千眠?她微微一笑,道:“王上為了我這個人類王後可是得罪遍了大臣們吧?我這個禍星,難道身為侍衛首領的你看到這麼多手下為了我喪命都不心疼的嗎?”

有些事情本不需要多注意便能明白。比如最近宮中的侍衛大多變成了生麵孔,剩下的那些稍微臉熟些的也憔悴了許多,聯想一下前朝就不難看出這裏麵的前因後果。

果然,銀曜聽到這話猶豫了一下,但片刻之後仍舊是俯首恭敬的回答道:“王後現在一切以身子為重,臣自己手下的事情會自己照顧好,不勞娘娘費心。”

“不必在我麵前說這些場麵話。”千眠走回身來,蹲在他麵前與他平視,輕聲道:“我來妖界之後事事你都是看在眼裏的,依你看我這王後之位坐的可穩固?我腹中之子,可有出生的機會?”

銀曜身子輕微一震,似是要抬頭卻在最後關頭忍住了,隻道:“娘娘有什麼吩咐盡可告知臣下,臣當盡力而為。”

“我果真沒有找錯人。”千眠露出個寬心的笑來,伸手扶他起來,趁機在他耳邊道:“我腹中的孩子就算是活下來也隻是個血統不純的笑話,我不能讓他在妖界受一世欺淩,所以……過幾日我會對王上說想回人界,王上若是不肯,就請你將我帶到人妖兩界交界的地方,助我一臂之力打開結界。這是為了我腹中的孩子著想,亦是為了妖族的長遠計,銀曜,此事我隻能依仗你了。”

本以為他怎麼也要推諉一番,或是忠於流焰或是為了妖族血統之類的話,千眠甚至已經想好了理由反駁,卻沒成想銀曜竟然會這麼利索就答應了下來。

“是。”簡簡單單一個字,卻實實在在出乎千眠意料之外。她看著忠於肯把頭抬起來的銀曜,不無驚異的問道:“為何你——”

“為王族盡心,本就是侍衛的本分,王後娘娘所要求的事情,臣下自當盡心盡力。”

此時這些場麵話卻已經不夠遮掩千眠心中的疑問,她挑挑眉,毫不費力的就抓住了他話中的漏洞:“說起王室,你頭一個應該順從的,應該是流焰的意思吧?你明知道流焰不願意放我離開,為何你又要答應我?”

“臣隻是為了這妖族著想。”銀曜再度抬起頭來,神情卻已經有了動搖的意思,他猶豫的看著千眠,終究是鬆了口,道:“讓娘娘離開不管是對王上還是娘娘都好。王上不必再日夜憂心娘娘的態度,娘娘也可以有空閑想明白王上的心意。”

千眠怔楞片刻,笑開:“我竟不知你還有這般伶牙俐齒的時候,怎麼?來當說客嗎?”

“臣隻是說出心中實話。娘娘此時……實在不宜在妖界久待。”

“好了,你先回去當差吧。”千眠揮了揮手,囑咐道:“不要叫流焰起疑心,隻說我留下你問了問孩子的事情。”

“是。”

銀曜應聲退出,千眠有些脫力的倒在貴妃榻上,臉上不知何時已經勾起了苦笑。

流焰啊流焰,連你的侍衛都能看出此時此刻的我不適合呆在妖界,你究竟是看不出嗎?究竟是當局者迷?

胸中又是一番悶痛襲來。並不是身體上的疼痛,而是一個皇者對於自己國家天生的感應。

曙國還在水深火熱之中。

流焰派去的人手已經偽裝進了曙國的軍隊,成功的扭轉了曙國的局勢,但畢竟之前情勢太過嚴峻,這幾天的勝利收效甚微,更何況戰爭本身對於人民就是一種負擔,因此曙國現在情況依舊不容樂觀。幸虧洪水沒幾日便止住了,沒有戰事的地方已經開始重建,曙國大地正在緩慢的恢複生機。

但是千眠知道,曙國還在等著她,曙國比之前的任何的一個時候都需要她。

三日之後。

柔妃的喪事大約算是過去了,宮中的女子也開始穿著些亮眼的顏色的衣服,不過每每被朱顏看見總是要免不了一頓臭罵。千眠亦隻穿些清淡顏色的衣服,倒不是為了朱顏或是別的什麼,隻覺得這樣的天氣大約是適合這樣的顏色的。

妖宮之中的花兒已經太多,她不需要再錦上添花。

所以到清心殿的時候,門口的侍衛大概還花了一點時間來辨認他們新晉的王後娘娘。

“王後娘娘長樂無極。”

“平身吧。”千眠前後看了看,確定銀曜今天確定不在這兒,才笑道:“麻煩幫本宮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本宮有事情要與王上商議。”

“是,王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