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高枕無虞

“星兒不必傷心!”南天見自己妹妹如此傷懷,上前一步將她攬入懷中,怒瞪了流焰一眼,口中安慰道:“哥哥定當為你尋覓一個一心一意待你的好夫君,莫要為他傷心了。”

“哥哥以為,一個真心喜歡的人,又哪裏是可以找到的呢?你我存活上千年,這樣一段緣分,也隻是可遇不可求罷了。”

說罷輕輕掙開南天的手臂,隱隱帶著淚光的眼睛直視著他,似有懇求之意:“所以哥哥,今日之事……”

南天臉色微變,搶先一步斷掉了她的話:“今日之事絕無轉圜!星兒你該記得,你初入宮的時候哥哥是怎麼囑咐你的!”

“你此去宮中,為的不止是你今後的生活,須知紅狼一族的將來已經都托付在你身上。哥哥要你發誓,不管你與妖王情深或淺,位分高或低,子嗣有或無,隻要紅狼一族與他起了衝突,你一定要拚盡全力維護紅狼一族,否則便不得入紅狼宗廟,永世不得超生!”

記得,她當然記得!在得知自己要嫁給妖族女子皆心心念念的妖王之後,縱使是貴為公主的她也不由得動了凡心,期盼著此去能收獲自己的良緣,可是臨行前哥哥這一番話卻是生生將她所有的小女兒情懷扼殺掉了!她盡力讓自己做一個他眼中的賢妻,卻始終無法控製自己,在妖宮的日積月累中將一顆心都完完整整的交了出去!隻要能得他一眼垂憐,縱使不能超生又如何?她便做個灑脫的,隻求今朝!

“那哥哥……星兒便隻能對你說一句,對不起了……”南星出神似的低喃了這一句,南天似乎沒有聽清,低下了頭像是要詢問,卻不防一股力量生生的壓製而來,他兩膝一軟,竟是生生的跪倒在了祭台之上!再要起身已經無法。

“星兒!”他燒紅了眼睛低低的叫,卻因為口舌亦被牽製,發出的不過是蚊呐之聲。南星垂眸看他,語氣中帶了些歉疚,亦帶了些解脫:“哥哥,王上本就是這妖界當之無愧的王,就算你今日逼他下位,自問又能做的比他好幾分?況且紅狼一族,萬萬做不得那犯上的事情,所以這個叛徒的罪名,且讓妹妹背著走罷了。”

說罷抬起頭,眼神堅毅的看著流焰,將袖中一件物事送到他麵前:“王上,這是紅狼一族調動兵力所用的信物,未得此令下麵妖眾皆不敢輕舉妄動。我已將哥哥壓製住,待會兒你隻跟祭司釋放出全身威壓,便可使他們以為哥哥已經被你們降服,再加上信物他們便再不敢動手了。”而後輕輕的點了點頭:“請恕臣妾無法此時行禮。但臣妾有一事相求。”

流焰神色複雜的看著她,卻是問道:“你為何要這樣做?”

南星抬起頭來,看著流焰輕輕的笑,似乎是在笑自己,又仿佛是在笑他,唇齒之間滿是蒼涼:“既然緣分不深,臣妾自然是要用另一個緣由讓王上永久的記住我。”

“望王上,永世記住臣妾的情深。”

一雙美眸中似乎帶了點點的水光,那裏麵的深情當著讓千眠這個女子都為之震撼。

“今日之事,哥哥雖然有逆反之心,但尚未釀成禍事,還請王上寬恕,饒他一命。”南星又是輕輕一低頭。

“本尊允你。”流焰沉吟一會兒,開口答道。

“謝王上。”南星終於將麵頰抬起,表情中滿是輕鬆,似乎是將此生之事全部了斷了,再無憾事。

可是千眠卻總覺她的語氣奇怪,似乎……是想要尋死之人才會有的語氣。

“金姑娘。”她正想開口詢問,南星卻忽然將眼睛轉向她,似乎是算計好了要打斷她的話。她的語氣依舊是彬彬有禮,眸中也依稀是“柔妃娘娘”該有的溫和,但隻是這個稱呼,便已經稱得上是大逆不道,可是她卻笑得坦然:“封後大典尚未完成,本宮這樣叫你一聲,似乎不為過。”

“柔妃娘娘喜歡便可。”千眠有些警覺的看著她。這個女子向來中規中矩,此時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些出格之事,總讓她隱隱的不安。況且她是那麼自傲的一個人,剛才卻脫口而出願意背上叛臣的名號。怎麼想也有些奇怪。雖然柔妃過去總站在她的對立麵,但是捫心自問她並不討厭她,或許是剛才那個眼神,又或許是這種同為公主才能用的憐惜心情。一個如此深愛著流焰的女人,還能隱忍她到如此地步,實在是了不得。她自問是沒有那樣的本事的。

“本宮隻是想告訴你,雖然你得了王上的喜歡,但是到底,本宮仍舊是這妖宮之中最為尊貴的女子!”她的語氣忽然變得尖銳起來,但更被同為女子的千眠所感知到的,反而是一種更為盛大的哀傷。

“回暖香塢去吧。本尊允你,你死後將會按副後禮儀治喪,亦不會為難你的哥哥。”

流焰卻忽然開口,南星粲然一笑,也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隻略略高聲道:“臣妾身子不爽,先行告退。”

千眠疑惑的看向流焰,他卻將自己領到剛才站立的地方,似乎要讓自己完成最後一個大禮,臨走前卻在她耳邊輕輕道:“南星早已經震碎自己的精元,剛才隻不過是強撐著罷了。”

千眠身體一震。就算是她對妖族的事情一知半解,也知道那精元是妖族的所有精神所在,此物若是受損,輕則一身功力做廢,重則打回原形。南星生生震碎了自己的精元……豈不是要?

“行禮。”她有些無助的對上流焰的目光,卻隻從他口中聽到這兩個字。

行禮?行禮?剛剛有個女子為了他拋棄了家族拋棄了生命,他卻隻拉著自己要行禮?那個女子整整陪了他七百年啊!

千眠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他,似乎感覺到自己眼底的溫度一點一點褪去。是了,流焰自始至終都沒有心,他那麼重視自己為王的身份,又怎麼會讓自己生出一處軟肋來讓天下都知道?他要把自己留在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麼?

揚手一指下麵還在站立著的紅狼族人,千眠笑的甚至有些開心:“你不先讓他們斷了念頭嗎?”

流焰的瞳孔似乎有些動搖,他看了一眼千眠,似乎是有些局促的又轉過去看著問月,片刻之後千眠便感覺到一股濃烈的弑殺之意從這兩人散發出來,祭台下的人一個一個軟倒下去。朱顏在下麵偷看著,封後大典的時候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祭壇的,南星一上去她便感覺有些不安,接著又是四麵八方的腳步聲,她幾乎要忍不住站起身來,可是祭台上久久沒有聲音,她也隻好按下性子等著。

千眠看著偷看的朱顏覺得好笑,看著那些紛紛矮下身去的紅狼族人也覺得好笑,再回頭看看一臉嚴肅的問月和流焰,更是感覺好笑。眼神滑到自己大紅的裙裾上,已經忍不住渾身的笑意,掩嘴笑了出來。

“眠。”流焰皺著眉看她,千眠從眯成一條線的縫中看他,還是覺得可笑。

不大的笑聲在空蕩的祭台上彌散開來,問月和流焰都皺著眉疑惑的看她。她卻隻是越笑越厲害,到最後甚至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看啊,這群人的嘴臉多麼的可笑!自詡是最當之無愧的王,可是千年來的安逸早已經磨光了他的棱角不是嗎?就算是再精明的帝王,守成的時間久了也會厭懼戰爭的啊,而能夠順從天命當這個皇帝不就是最好的選擇嗎?

“眠。”流焰又叫了一聲,這次他的聲音中已經有些許怒意,他上前一步,以台下主人看不到的角度抓住了千眠的手腕,低聲道:“你這是做什麼?這是你的封後大典!”

千眠好容易止住笑,看向他的眼神已經是尖銳如箭:“是我的封後大典?還是我們的結婚典禮?還是……你收斂整個妖族的血祭?”

說罷她掙開流焰,走到妖後該站的地方,毅然決然的將最後一個禮行完,抬起頭來卻是笑的諷刺:“流焰,就算是你要利用我換這妖界的太平盛世,我亦不會把你身邊的位置讓給任何人!你利用我,應該有付出這等代價的覺悟!”

“你都知道?”流焰皺起了眉毛,轉身似乎想去看問月,千眠卻冷笑道:“若連自己能活到現在的理由都不知道,那我金千眠豈不是白活了這十七年!”

當年金陵風會留下她的原因,怎麼會因為一個他根本不愛甚至是恨的女人的長跪?況且要做傀儡,也是那等沒有高貴血脈的更好駕馭,他恨自己的孩子,又怎麼會讓她錦衣玉食的生活在他眼前?歸根究底,隻不過是為了這曙國的基業罷了!早在千眠母後懷孕初期,金宇微便做了預測,千眠身上有幾百年來各國皇室最純正的龍氣,不管是哪國有她坐陣,定然會蒸蒸日上永世不滅!成年之後她也知道了這一切,但這個事實隻能是讓她對自己父皇的怨恨更深一層罷了,可她卻沒想到,妖界居然也知道那個預言!

雖然一個人類的性命至多隻有百年,但是這對於流焰來說也是百年的高枕無憂!所以他才急於要封她為後,讓她懷孕,讓她再也無法離開妖界,然後借此逼出流景和紅狼一族包藏的禍心!是,她的性命隻有百年,但他已經將妖界的所有隱疾都逼在了這一年裏麵發生,她的生命也算得到了最高效的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