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致幻

清心殿永遠都是這妖宮之中最凜然的地方,就算是問月的奇緋宮都不能與之比肩。奇緋宮裏的是天上的神佛和妖族的信仰,那不是妖族可以染指的,可是這清心殿中的一個流焰,卻能讓他們近在眼前也隻敢跪地膜拜。

流焰之於妖界,實在已經是一個不能代替不能褻瀆的存在。

可是今天卻有一個內侍坐立不安的站在了清心殿前。

縱使有百般不情不願,他還是顫巍巍的站在門外稍微提高了聲音,道:“王上!奴才有事稟報!”

流焰手中的朱筆稍微一停,忽然想起這是被他譴去澄亦殿傳旨的內侍,便道:“進。”

內侍悄悄的鬆了口氣,連忙碎步走了進去,卻是連頭也不敢抬,直直的用前額貼在地上,一刻也不敢耽擱的說明情況:“王上萬安。奴才是今天派去澄亦殿傳旨的內侍。方才把旨意傳了下去,可是淑媛娘娘說……她不想接這道聖旨,隻當她抗旨。”

流焰把手中的折子放到一邊,眉心忽然皺了起來,追問道:“她果真是這樣說的?”

內侍聽他追問,隻恨不得把腦袋鑽進地裏,顫顫巍巍的答道:“奴才不敢多嘴,這是淑媛娘娘的原話。”

“知道了,你下去吧。”流焰一挑眉,臉上忽然露出些煩躁的情緒來,但他是向來不願在人前展露自己的情緒的。也向來隻有那個小人兒……能這麼直截了當的把自己的情緒調動起來,卻也是他唯一能毫無顧忌展露自己情緒的人。

內侍已經出去了,殿中又恢複了往常的清淨。可是流焰覺得這空間中忽然就被加入了許多動蕩的因子,連那空中飛舞的塵埃,都像是在與他作對一般。

他看了看手中所剩不多的奏折,已經是無心翻閱。

本來他是打算早些理完政事就去澄亦殿的,今日是她封妃的日子,一道聖旨曉諭後宮,她從此便是他最為寵愛的澄妃。

他本想回去跟她好好慶祝一番,他本以為,從今天開始,或許她就能放下心中的一切芥蒂,他也可以好好的與她溫存一番。

可是原來他這幾天以為的她那點“別扭”,卻是她根本沒有屈服的表現。一思及此,他就恨不得馬上跑到澄亦殿去向她問個清楚。為何他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她還是不願意收心?為何她明明每日每夜的陪在他身邊,心中卻仍沒有完全接受一個作為妖界之王的他?

可——他又怎麼能去?

這幾天他已經足夠縱容她,卻換來了她的如此違逆?若是他現在再去質問,豈不是丟盡了這妖界之王的臉麵?

心中煩躁不安的很,流焰瞥了一眼桌上的奏折,眼眸中的墨綠色慢慢濃厚,幾乎想要將這屋子都燃燒殆盡。

外間卻忽然傳來一聲清朗的通報:

“王上,朱顏姑娘求見!”

緊握的拳忽然就送了開來,流焰強迫自己恢複到平時的樣子,靜靜的盯了門口一會兒,才輕微的點了點頭。

門口的兩個侍人馬上將大門打了開,空中的塵埃被強光一照,飛舞的更加歡快,流焰稍微眯了眯眼睛,看著門口的那抹紅色。

此時已近立夏,縱然妖界氣溫偏低,也有了些燥熱的意思,更何況妖族女子向來不會懼冷,這時節已經開始穿著暴露起來。

也隻有那個怕冷的人類,到這個時候晚上還會躲在被子裏,好幾次甚至他半夜因為胸悶而醒,卻是那個小人兒被被子裹著還嫌不夠,竟然鑽到了他懷裏,酣睡的樣子像個小貓兒。

“流焰哥哥!”失神的一瞬間朱顏卻已經站到了他的眼前,睜大著眼睛有些不滿的看著他:“你在想什麼?怎麼我叫你都不回答?”

眼前的朱顏穿著一身嫩紅,上衣短短的隻到胸下,頸上掛著一隻如意鎖,垂在越發飽滿的胸前。平坦的腹上卻是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膚,毫不掩蓋那上麵火鳳一族特有的鮮紅祥雲紋身;臂上籠著金鑲玉臂環和金色的輕紗,影影綽綽間更顯得肌膚膩白似玉。她的一頭長發在頸間被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剪成齊耳短發,剩下的則是被安分的紮成兩個長及腿間的麻花辮,垂在兩臂間,發尾拴著兩個金色的小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瀉出一點輕靈又勾人的鈴聲。

原來在他眼中隻會仗著自己的鳳凰作威作福的那個小丫頭,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流焰看著她,臉上露出些和煦的神色。他對朱顏向來是寬容的。因為他覺得,自己若是沒有卷入王權的利益紛爭,也必然會是朱顏這個樣子的,小小年紀便天不怕地不怕,眼中從來沒有規矩——是他從來不願意用規矩來束縛她,那麼高貴的血統,本來就是一種不可褻瀆的存在,何苦再用這些東西去加持。

“朝中的事情罷了。”流焰看著她:“今日怎麼過來了?”

朱顏輕輕的癟了嘴:“沒什麼事情就不準我來見流焰哥哥了嗎?流焰哥哥也不想想,自從回來有多久沒有找我去玩了!”

他這段日子忙著鏟除朝中丞相的勢力,又忙著照顧那個鬧別扭的人類,確實是沒了心思關注大病初愈的朱顏。思及此,他的眸中也難得有了些愧疚的意思:“是最近太忙了。怎樣,身子好全了嗎?”

朱顏瞪大了眼睛,在原地轉了個圈,而後俏皮笑道:“流焰哥哥倒是自己來看啊,我恢複的如何了?”

她這一動作,流焰才發現不止她的發尾紮了兩個小鈴鐺,腦後同樣綁了兩個指節那麼大的鈴鐺,此時隨著她的動作齊齊的響了起來,倒叫人有些恍惚。

流焰點了點頭:“看起來像是全好了。”

朱顏同樣回他一個乖巧的笑。在流焰麵前她從沒有驕橫跋扈的樣子,有的隻是小女兒家的天真與嬌憨。她轉轉眼睛看了看周圍,隨即又撒嬌一般的嘟起了嘴巴:“人家跟流焰哥哥說話還要這麼多人聽著做什麼?”

“下去。”流焰也向來嬌慣她。

兩旁的宮人魚貫而出,朱顏眨眨眼睛,卻是笑著跳到了流焰跟前:“流焰哥哥,自你出宮之後也好久沒有帶我出去玩了,趁著天氣正好,你要不要帶我出去玩玩啊?人家都快要悶死了!”

鈴聲又是一陣震蕩。流焰看著眼前朱顏的笑臉,感覺心氣似乎有些紊亂,剛想抬手調息,朱顏卻是已經上來拉住了他的大手:“流焰哥哥,你說好不好呀?”

眼前豔麗的笑臉忽然模糊了起來,流焰蹙起眉頭想要看清,眼前卻像是蒙上了一層霧,他心急的想要揮開那團霧,一動手卻是被人抓住了。

“流焰哥哥,你這是怎麼了?”

眼前的,已經是那個人類那張算不得出眾的麵龐。粉紅的小嘴兒有些不情願的嘟著,似乎在刻意逗他笑。

而他卻是也笑了,他將人抱入懷中,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怎麼也學起朱顏這樣叫我了?她還是個孩子,你連孩子的醋也吃?”

朱顏在他的懷中有瞬間的怔楞。自從自己可以幻化成成年人形之後,她的流焰哥哥從來沒有像小時那樣抱過她,可是她卻能這樣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他的擁抱?

“怎麼不說話了?”流焰抱了一會兒,感覺懷中沒有了聲音,便把人又拉了起來,自己把臉湊過去細細的看著:“莫不是因為這幾日沒帶你出去玩不高興了?”

朱顏咬著下唇看著麵前的流焰,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否看錯。那個平日裏不苟言笑到近乎刻板的男人臉上,竟然掛著那麼溫柔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揚,又忽然輕抿了一下。

她的心幾乎都要為這樣一個細小的動作迷失。那樣暖如春日的笑容一旦出現,便會讓人覺得,再消失是種多麼殘酷的刑罰。

還好,他的唇角隻是緊抿了一刻,又很快的舒展開來,語氣中帶著點無可奈何的寵溺。

他叫:“眠。”

心髒猛然一收縮,一股酸澀的感覺彌漫開來。那張令她生厭的平凡的人類麵孔忽然闖入兩人氤氳的曖昧空間,讓她幾乎無法再自欺欺人,眼前的這個男人會屬於她。

是,她的鈴鐺中,加了致幻。那是種能讓妖看到最美麗的幻覺並且做出最無顧忌的事情的迷藥,她將它放入鈴鐺之中,香氣很淡,卻會隨著她的動作彌散,隨著她的鈴音入腦,控製住這個妖力無法預測的妖族之王。

所以,他現在這樣肆無忌憚的溫柔,不是早已風幹或是從未有過,而是隱藏在冷硬的外表之下,隻為那個人類解開封印。

朱顏深深吸了口氣,不敢再看麵前男人專注的眼神,伸出手臂來將自己放任進他的懷抱之中,甜膩的蹭著他的脖頸,璨笑開。

雄壯的手臂在腰部收緊,他貼著她的脖頸將嘴唇埋入她的耳廓,清淺的吐著氣,不算太過分的動作,可是從未被這樣對待過的朱顏已經是控製不住的紅了臉頰,稍微動了動身子表示抵抗,倒是引起了他的不滿。

頸側被輕咬了一口,不是太重的力道,卻癢癢的讓她整個人都燒了起來。朱顏縮了縮肩膀,流焰馬上便將她抱得更緊,一隻手臂空出,帶著某種意味遊走在她的後背,醇厚的聲音誘惑一般的在她耳邊低喃:

“別想逃。”